第31章 韩王很自信:我办事,你……
昨天晚上阮仁燧跟圣上说了一场,最后父子俩谁也没说服谁,还是大公主讲和,暂且将承恩公的事情给搁置了。
圣上协同韩少游一道离去,阮仁燧则跟着大公主往便殿那边去找贤妃和他的保母侍从们。
到了地方,他很诚恳地向贤妃行礼:“贤娘娘爱护我,我都知道的!”
大公主毕竟也才五岁呢,一时之间,想不了那么多。
她可能会因为担心弟弟而下意识地跟过去,但是依照她的性格,是不会那么容易就哭出来的。
当时之所以拉着他掉眼泪,多半还是贤妃教的。
为了什么,当然是给他解围了。
贤妃听他这么说,不免讶异于这小小孩童的灵光,只是也不肯居功:“你之前主动站出来,不也是为了我?”
又笑着宽抚他,说:“陛下其实不怎么生气,你别太担心。”
就圣上的本心来说,他其实并不喜欢承恩公的做派,而承恩公本身,就更无法与一位皇嗣的重量相较了。
先前大公主对上颍川侯府的那位世孙,圣上很用心地在保护大公主的声名,现下到了皇长子这儿,也不会坐视因承恩公那张破嘴而毁坏皇长子声誉的。
他只有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又都还年幼,贤愚未定,都存在着未来的指望——单单只是这个可能本身,对于他,也对于这偌大的帝国来说,就要比承恩公珍贵多了。
这次的事情,圣上会压下去的。
阮仁燧其实也不怎么担心。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御史想弹劾,那就弹劾呗,名声不好——他要名声有什么用?
他又不想当皇帝!
依照他的身份和在皇嗣们当中的齿序,只要他不谋反弑君,那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他倒是有点担心贤妃呢:“贤娘娘,你的脸色看起来太差了……”
宫宴时候,贤妃妆容严整,又饮了酒,脸上应该更红润些的,只是这时候就着灯光看起来,也是一片惨白,血色寡淡。
贤妃听后勉强笑了一下。
她心绪的确有些乱,也想找个人说说话,叹口气,有些无力地说:“我有点担心费氏夫人。”
贤妃同这位嫡母不算亲昵,但也绝对不疏远,年节里如常走动着,有时候也能说说贴心话——毕竟她们都是承恩公府的人。
贤妃现在不是了,但曾经是过。
她知道费氏夫人的身体一直都不算太好,现下六个多月的身孕,肚子也大了起来,要是叫她知道承恩公今晚说的那些鲜廉寡耻的话……
贤妃实在难以安心。
大公主今年也才五岁,其实并不太明白为什么母亲会生那么大的气——在老鸭子出言辱骂母亲之前。
她还以为他们俩跟她一样,都觉得那只老鸭子太吵了。
这时候听母亲说起费氏夫人,再想起承恩公之前说的话,不免觉得疑惑:“人怎么会跟鱼一样呢,是成精了吗?”
贤妃很严厉地看着她:“仁佑,那些话都给我忘掉,以后不许再提了!”
大公主有点委屈,只是看母亲真的生气了,也没敢再说话,很老实地应了声:“噢。”
只是心里边实在很讨厌承恩公。
因为贤妃对于承恩公府一向的疏远,她对于“外祖父”这三个字很冷漠,今天晚上亲眼目睹承恩公当众呵斥自己的母亲,就更恼火了。
现在还因为他的缘故,惹得岁岁遇上了麻烦……
大公主眼珠郁卒地转了转,先前心里边涌动着的那个主意,又一次冒出来了。
……
太后娘娘早先领着韩王妃和费氏夫人等人往别处去歇息,正殿那边才乱起来,又因为涉及到承恩公,就有人去给她报信了。
她听后默然了几瞬,不知想到什么,唇边忽的浮现出一抹稍显讥诮的冷笑,转而又问:“皇帝知道了吗?”
亲信低声道:“已经报过去了。”
太后娘娘应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只是目光在瞧见费氏夫人的时候,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等这边人再听见消息的时候,正殿那边的乱子就已经结束了。
对外做出的解释是承恩公醉酒闹事,昏睡过去,已经被圣上下令送出宫了。
费氏夫人听得心里一阵烦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觉得难堪,不得不起身去向太后娘娘谢罪:“外子行事无状,实在惭愧……”
太后娘娘叫人把她给搀扶起来,好生宽抚了几句,最后说:“与你无关,不要责备自己。”
最后宫宴散了,宗亲贵戚们各自归家。
韩王妃坐在马车里边,还跟丈夫说呢:“郁金也真是可怜,嫁了这么一个人,换成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郁金是费氏夫人的闺名。
又忍不住叹息着感慨:“女儿家真是太苦了,不慎所托非人,一辈子都吃黄连。承恩公年轻的时候也人五人六的,年纪越大,就越龌龊……”
韩王缄默着听完这席话,欲言又止。
韩王妃察觉到了他的犹豫,还当他是有所异议,不由得抬高了一点声音:“难道我说得不对?”
“倒也不是,”韩王神色踯躅,几瞬之后,终于靠近妻子耳边,低声道:“其实,那时候在正殿那边……”
他小声把事情的经过给说了。
韩王妃原先还稍觉疲乏地靠在车厢上,闻言不由得火冒三丈,直起身来,难以置信道:“什么?这个畜生,这种话他都说得出来!”
床笫之事都拿出来说嘴,还说得这么卑劣不堪!
她简直不敢想象要是叫费氏夫人知道,会有多伤心悲愤!
韩王妃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韩王伸手去帮她顺气。
韩王妃怒气冲冲地拨开他的手:“你那时候不是在那儿吗,怎么也不说话呢?!”
韩王轻叹口气:“我那时候也呆住了,不只是我,仿佛所有人听见之后都呆住了……”
谁能想到有人会在宫宴上说这种话?
又说:“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啊,是我把他给踹倒的……”
韩王妃哼了一声,倒是对皇长子刮目相看了:“那么大的正殿,只有三个半男人,皇长子算一个,朱少国公算一个,韩少游算一个,你算半个!”
韩王:“……”
喜报,归来半生,成阴阳人啦!
韩王妃人虽柔弱,性情却是很要强的,原就看不过承恩公,这会儿再知道了事情原委,就更觉得心内五味俱全了。
她左思右想,末了,又低声问丈夫:“你说,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郁金?”
韩王有些迟疑:“这……”
他倒不怕得罪承恩公,太后娘娘的亲弟弟怎么了,我还是先帝的亲弟弟呢!
他只是有点担心:“我看她身体也不算太好,又怀着身孕,万一给气着了,有点什么,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想了想,又悄悄道:“宫里的费尚仪,是费氏夫人的侄女,这事儿能瞒过别人,但一定瞒不过她。”
说与不说,都叫人家自家人来斟酌吧。
韩王妃也觉得他这话有理,只是物伤其类,实在很心疼费氏夫人:“你别觉得我多事,我就是觉得她委屈,要是再给蒙在鼓里,稀里糊涂地跟承恩公过日子,就更委屈了……”
又忍不住抱怨起来:“太后娘娘都不怎么把这个弟弟当回事,圣上倒是亲近舅舅,生把他给捧得那么高,如若不然,他敢这么张狂吗?!”
韩王叹口气,小声道:“这可就不能随便说了……”
韩王妃冷笑道:“怎么,他做得,我说不得?”
韩王见事不好,赶忙改口:“说,使劲说,他都能容得下他舅舅,还能容不下他叔叔?”
韩王妃其实也明白:“归根结底,还是圣上跟太后娘娘之间有心结。”
韩王听得默默,良久之后,才道:“这就真不是我们能管的事儿了。”
……
崇勋殿那边,侍从们退去之后,韩少游也在跟圣上说这件事:“虽然知道你不爱听……”
圣上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知道我不爱听,那你就别说了。”
韩少游被打断施法,短暂地憋了一会儿,而后道:“不行,还是得说。”
圣上:“……”
韩少游看他脸色不豫,便委婉地转了话头:“先前,我在兴州的堂妹给我写信,觉得未婚夫太温吞了,缺乏男子气概,可最开始她之所以点头认可这个未婚夫,就是因为对方和善细心,性情温柔。”
他说:“要这个人温存轻柔,那就不能要求他果决犀利,如若不然,岂不是缘木求鱼?”
圣上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我好像没让你去教导皇嗣读书吧?”
韩少游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当下失笑,顿了顿,才轻轻道:“我就是想说,您给了承恩公不该有的荣宠,也养大了他的心思。您想用他去平衡千秋宫,那就得接受他的愚蠢,并且容忍他的愚蠢所带来的恶果。”
朝堂里有蠢人,但是却没有如承恩公一样蠢得冒汁的。
随随便便挪一个人过来,在惹出那么一场乱子之后,再看圣上不站在自己这边,就该知道见好就收了。
但是承恩公不知道。
他太蠢了。
蠢到圣上自己都拿他没办法。
他听不懂那些幽微含蓄的话,也不会看人脸色。
除非你把一切掰开,当着他的面破口大骂,让他明白你的态度。
但要真是如此,叫人看见圣上把他骂的一文不名,那之后他对圣上来说,怕也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所以圣上憋气,但是又没办法。
贤妃先前笑,是因为她看明白了,韩少游笑,也是同样的道理。
圣上先前面有怒色,听到这儿,反倒平和下来了,他问韩少游:“你觉得我不该这么做吗?”
韩少游缄默了几瞬,还是说:“是的,我觉得您不该这么做。”
圣上的语气仍旧很平和:“别人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也不知道吗?你不知道她从前是怎么对我的吗?”
韩少游抬起眼眸,对上了他的视线,同样平和地说:“我知道,但是天后即便落败,也保持了政客的风度,陛下。”
圣上笑了笑,而后问他:“如果换成你来承担这个后果,豁免可能会有的后来的危机,你愿意吗?”
韩少游说:“为什么会不愿意呢?”
圣上为之默然。
良久之后,忽的扭头看他,声音很低地说了句:“对不起。”
韩少游轻轻一笑,那笑容里有理解,也有豁达与坦然。
他语气温和如初:“没关系的。”
……
韩王府。
夫妻俩回到自家王府,韩王妃倒是还记得自己之前许诺给德妃的事情,要往书房去找那几本书出来,使人送到宫里去。
韩王知道她一向体弱,进宫喧闹了一整日,怕也疲乏。
就说:“你别去了,我过去找找,都是些什么书?”
韩王妃听得心下一柔,握着丈夫的手,如数家珍,徐徐说:“我书桌上有一本,还有几本在东边丁字号书架上,从上往下数第三排,你把左边头七本一起取下来,跟书桌上那本一起包裹好,叫人送去就成了。”
韩王应了声“好”,叫使女陪着妻子先回去歇息,自己往书房去了。
到了地方,隔着一段距离呢,还没进门,就见书房的灯居然亮着。
韩王吃了一惊,再看外边有人守着,就明白了:“希龄在那儿?”
侍从说:“县主过来有段时间了……”
“这孩子!”
韩王禁不住嘟囔一声:“才刚退烧呢,来看什么书?”
成安县主前几日偶感风寒,还发了烧,今天早晨瞧着倒是好多了。
只是韩王不愿意叫女儿跟着折腾,就没让进宫,叫安安生生地在家猫着。
哪成想这也不老实,居然跑到书房看书来了。
韩王也没多想,背着手过去了。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成安县主从外边淘换来了本奇书,据说是一本囊括了凶杀、涩情、两代人之间爱恨情仇的男男故事。
韩王妃不让她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就偷摸着看。
在自己房里看,容易叫乳母和使女们发觉。
成安县主就很巧妙地拆了另一本书,把那个相当正经的封面换给了这本书,然后悄悄塞到书房里,大大方方地跑过来摊开看。
不时地在上边划上几笔,啧啧几声,注意隔一段时间蹙起眉头,做出思考的样子来。
没有任何人发现异样。
直到韩王从外边进来,神色无奈地说她:“不是叫你好好歇着?书什么时候不能看啊。”
成安县主吓了一跳:“阿耶,你什么时候来的?”
韩王就说:“刚过来呢,怎么了?”
成安县主赶忙摇头,说:“没什么,你忽然出声,吓了我一跳。”
这几句话的功夫,她简单地平复了一下心情,脸不红、气不喘,神色自若地将手里边那本书给合上了。
就好像自己之前在看的是经史子集里任意的一本书似的。
韩王也没发觉。
主要是她演得太真实了,一点都不夸张做作。
他一边往丁字号书架那边儿走,一边督促着女儿回房去:“这都什么时候了?回去歇着去,等精神好了再来看书也来得及。”
成安县主乖乖地“哦”了一声,拎着那本书,神色安宁地要往外走。
韩王把她给叫住了:“把手里边那本放下——本来就才刚好,还想拿回房里去点灯熬油地看?”
成安县主心里边“咯噔”一下,倒是还沉得住气。
觑着父亲脸上有点急色,就试探着问了句:“您这风风火火地过来,是要干什么?”
韩王一边按照韩王妃的说辞,从书架上抽了那几本书出来,一边回答了她:“你阿娘找几本书用,我给她拿过去……”
成安县主这么一听,也就放心了。
阿耶明显就是在这儿待一会儿,拿完书马上就走嘛!
这本书放在这儿,并不危险。
明天起得早点,来收起来就好了。
成安县主就大大方方地把书搁在书案上,顺势叮嘱了一句:“阿耶,你也早点睡呀!”
韩王朝她笑了笑,语气温柔:“知道了,赶紧回去吧!”
成安县主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韩王从书架里抽了那七本书出来,又招呼人去找包书的纸张和丝带来,这空档里把桌上那本书拿起来瞧了眼。
《以辨亡论为引,剖析吴国灭亡之根由》
好端肃的书名!
好正经的封面!
不愧是我们王妃看的书。
不愧是我们小县主喜欢看的书。
韩王心里边充斥着一股浓郁的骄傲之情。
他随意地翻开瞧了几眼,还没等看出个所以然来,侍从就取了包书纸过来。
韩王就把那本书合上,亲自动手,将那7+1本书包裹在一起,用丝带扎起来,叫人送到宫里去,转交给披香殿的德妃娘娘。
侍从从令而去。
韩王办完了一件差事,颇觉松快,哼着歌儿,晃晃悠悠地回正房去了。
韩王妃已经洗漱完,散开头发躺下了,见他回来,就问:“都办完了?”
韩王哈哈一笑,自矜地朝她眨了下眼:“我办事,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