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通知书
下午褚辰从民政局出来,去邮局给周大明打电话,要走了,得跟人说一声;随之打给邱秋,说了下回去的时间;又联系王晨海,请他帮忙找辆车。
翌日,天刚蒙蒙亮,王晨海的师弟就开着大卡找到寨子里,他送磷矿石给这边的化工厂,回去多是空车,接下褚辰这单,能挣一笔外快,老积极了。
知道拉的是位受伤的军人,后面车帮打开,先是找孙大娘拿扫帚,边边角角打扫得干干净净,又找孙大娘抱了稻草,垫的厚厚的,上面铺上席子,自己晚上用的褥子都贡献出来了。
孙大叔招呼人吃饭,孙大娘煮了一锅鸡丝米线、十几个鸡蛋,烙了一大盆米浆粑粑。
食物的香气把采采吵醒了,揉着眼爬下床,趿着小鞋子拉开门,一眼便看到人群中吃饭的褚辰,扎着两手叫道:“四舅。”
褚辰放下碗筷,掏出帕子擦擦手,快步走到她跟前,弯腰将人抱起,“采采要去茅厕吗?”
采采点头。
褚辰解开自己的外套,将人裹进怀里抱着去了厕所。孙大娘在儿子屋里正给他递毛巾洗漱,隔窗看到,笑眯了眼,扭头跟孙建国道:“瞧瞧、瞧瞧,人家是咋当爹的,学着点。”
孙建国想到昨晚,褚辰哄女儿睡觉,讲故事,一会儿学猫叫,一会儿学狗汪,拿着毛巾的手一僵,饶了他吧,真心学不来、学不来。
从茅厕出来,小家伙彻底精神了。这方面,褚辰有经验,找出小衣服,给采采穿好,带着人洗脸、漱口,拿个小碗,各样吃食拨点,让她自己端着吃吧。
吃脏了再洗。
孙大娘、孙大叔笑眯眯看着,不多舌不插手。
用过饭,几人合力将孙建国挪到门板上,抬上车。怕颠,孙大娘又给垫了两床褥子,把枕头放好,将人小心移到铺好的铺位上,盖好被子,天已大亮。
褚辰拎着公文包,便要上车,采采突然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不让走。
孙大叔、孙大娘忙着往车斗里放东西,火腿、熏肉、大米、腌菜、捆绑的几只老母鸡等。
褚辰看哄不住,便跟孙大娘说,“要不,您带着采采跟我们一起过去?”
孙大娘一怔,回身看了看院中的家什家禽,犹豫道:“我走了,家里的鸡、猪咋办?”
孙大叔是个干脆的,“拿张大团结给凤丫,请她过来帮忙照顾几天,就说回头,小学老师的职位,咱家便宜点卖给她。”
孙大娘一拍大腿:“成!我这就去找她。”
跟凤丫交待好家里的诸项事宜,孙大娘收拾好行李,爬上车斗,抱着采采窝在了儿子身边。
填饱好肚子,哭了一场,这会儿采采昏昏欲睡,眯着眼朝褚辰看了看,知道四舅没走,在呢,这才放心地睡了过去。
孙大娘看得直想笑,轻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骂道:“鬼机灵!”
褚辰伸手:“大娘,要不我抱吧。”
“不用,等她睡熟了,放建国身边,让他们父女俩相亲相亲。”
孙建国幽幽看了眼褚辰,有这家伙在,他娘确信采采不会被拐跑?
孙大叔找大队长开好介绍信,大家接了褚韵出院,将人安排在副驾驶位,便出发了。
一天后,进入贵州地界,气温陡降,得亏褚辰准备的钱票多,孙建国受伤回来,光军大衣就带回来三件,军部也给了些票。
赶紧找百货商场、供销社,买棉衣、棉裤、棉鞋。
邱秋算着时间,找舅公借了间宿舍,让耗子帮忙弄了个炉子,拉来一车煤。
正好张念秋放假,在家无事,把人唤来,房间打扫一下,炉子点上,热水烧好,坐上大铁锅,把耗子送来的大草鱼拿酸菜炖上,玉米面和上,只等人到了,贴饼子吃。
雪天路滑,这天直等到晚上七八点,人才到。
邱秋牵着昭昭下楼来接,张念秋不放心阿姐,在旁扶着。
二妮拿着昭昭的小手套,追了下来。
褚辰先跳下撑起雨布的车斗,冲邱秋点点头,伸手抱下采采。
昭昭瞬间瞪大了双眼,拉拉妈妈的手,叫道:“小孩!妈妈,你快看,阿爸抱下个小孩。”
戴着帽子裹着围巾,穿得圆滚滚的,也看不出长啥样,褚辰一松手,小家伙脚下打滑,跟个奶牛瓶似的骨碌碌滚到了几人脚边。
邱秋“哎呀”一声,松开昭昭的手,弯腰去扶:“没摔着吧?”
张念秋先一步扯着采采肩上的衣服将人提溜了起来。
采采整个人都懵了,瞪大了眼看张念秋。
张念秋抱着她往昭昭面前一放:“好了,玩去吧。”
昭昭歪着头凑过去看她,只瞅见一双乌溜溜的眸子,“你是二姑家的小孩吗?多大了?我三岁半,过完年马上就四岁啦,”说着踮了踮脚,“看,比你高。来,叫姐姐。”
采采不理她,转头去看四舅、爷奶和爸妈。
人一个个下来,邱秋上前招呼,“大爷、大娘,我是邱秋,褚辰的爱人,孙大哥还好吧?要不,先送他去病房,那儿烧了炉子,暖和。”
孙大娘半边身子都冻僵了,只连连点头:“给你们添麻烦了。”
“自家人,大娘您别客气,要是早知道孙大哥这情况,一早我就让褚辰去接了。”
褚韵、采采就不去了,二妮和昭昭带两人上楼,赶紧暖暖,吃点东西。
车子启动,调头到了住院部,人被抬进病房,单独一间,炉子燃得暖融融的,放到床上,邱秋号过脉,让褚辰将人翻过来,掀起衣服,查看了下已经结痂的伤口,随之顺着脊椎从上到下按了一遍,“有感觉吗?”
孙建国:“木木的,捏脚也是有感觉的,就是动不了,跟人失了主心骨似的,使不上力,大小便不受控制。军医说,我这属于上运动神经元性瘫痪。”
“问题不大。”邱秋收回手,笑道。
孙大娘、孙大叔激动的看看床上的儿子,再瞅瞅邱秋,眼眶一热,扒开褚辰就要给邱秋跪下,大恩啊!
邱秋吓得忙往旁边躲,褚辰和张念秋一人一个,拽住两人,这才没让二老跪下。
张丰羽从药材收购站回来,刚端起饭碗,便接到了住院部打来的电话,说邱大夫接收的病人到了。
忽忙扒了两口饭,喝了几口汤,拿起大衣便急匆匆出了门。他妻子在身后叫道:“人又不会跑,你急什么?”
他是急吗?他是眼馋邱秋那一手古法针灸阴阳十三针。
此针以诸多古法针经为理论指导,“以通为要,以平为本,以和为宗,”并根据古代灵枢九针的治疗特点,视患者的情况,“一针多穴,一针多经”加强穴与穴之间的经气传导、扩散,亦加强针刺效果,促进气血运行,刺激神经末梢量是传统针灸的20倍以上。
三年前,他有幸见过一次,当时有位产妇难产,送来只剩一口气了。邱秋过来给大队的孩子领打虫药,见了,掏出随身带的银针,一针扎在眉心,飞速弹动,不过几息,产妇睁开了眼,随之在她的吩咐下,产科医生上前帮忙调整了胎儿的姿势,没等将人推到产房,孩子便降生了。
憋得时间长了,医生拎着脚丫子,连打几巴掌,不见哭声。
妈妈急得看着孩子呜咽,当爸的不敢看,知道怕是没希望了。
邱秋又是一针扎进小儿的脚心板,弹了弹针尾,小家伙哇一声,大哭。几日后出院,他亲自过去检查,小家伙手脚有力,眼神灵动,哭声嘹亮,竟无丝毫难产的后遗症出现。
张丰羽下了楼,一溜小跑赶到住院部,邱秋已经带着孙家父母和司机回去吃饭了,病房里只剩下打水给孙建国洗漱的褚辰,和刚提了食盒过来的二妮。
“邱秋呢?”张丰羽一把推开门闯了进来。
“刚走。”褚辰看他一眼,接过孙建国手里的毛巾,丢进盆里,跟孙建国介绍道:“我舅公,张副院长。舅公,来来,这位是孙同志,快给他看看。”
张丰羽瞪他一眼,走到床边在凳子上坐下,手往孙建国递来的腕上一搭,眯眼感受了会,起身查看下伤口,按了按脊椎,转头问褚辰:“邱秋怎么说?”
“问题不大。”褚辰说罢,接过二妮递来的碗筷,塞给孙建国,示意他赶紧吃。
满满一大碗鱼肉上盖着两个巴掌大的饼子,鱼肉酸香扑鼻,饼子黄澄澄的带着股焦香。孙建国捧着碗直咽口水。这几天,为了路上不给人添麻烦,他都尽量少吃少喝。实在受不了,嘴里就含块奶糖或是含口水,一点一点咽下,胃就不会那么火烧火燎了。
“问题不大……”张丰羽不敢置信地念叨着,伸手还要给孙建国再号下脉,被褚辰一把扯起,拉着出了病房:“舅公,邱秋说了,针灸呢,她可以教,但有一条……”
“什么条件你说。”张丰羽急道。
“她要您珍藏的那根老山参。”
张丰羽心下一哆嗦,差点哭出来:“那参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大半积蓄,托人从长白山的一位老药农手里购来的。”
褚辰松开他的胳膊,闲闲地朝楼梯口走道:“那就没办法了……”
“别、别,”张丰羽一把拽住褚辰,喃道:“我想想,我想想……”
“不急,您慢慢想,什么时候人参拿来,邱秋什么时候教您针灸。”
“拿!”张丰羽一咬牙,一跺脚,拉着褚辰向外走道:“走走,跟我回家拿去。”
“这么急啊?”褚辰笑。
张丰羽瞪他,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等我一下!”说罢,褚辰回头跟病房里的两人交待道,“孙大哥,我先走了,明早来看你。二妮,收了碗,赶紧回去,怕是一会儿还有一场大雪。”
两人各应了声。
张丰羽家距离他借给邱秋的宿舍不远,到了自家楼下,张丰羽磨磨蹭蹭不敢上去,那参家里的老婆子当宝贝似的锁在嫁妆箱子里,他咋张口啊?
褚辰不想掺和他的家事,扒开他揽在肩上的手,先一步回宿舍了。
邱秋和孙大娘他们正在吃饭,专门给他留了碗,张念秋起身给他端来,褚辰洗洗手,接过饭碗,在邱秋身边坐下,轻声询问道:“这几天,收购站还是那么忙吗?”
邱秋点头:“雪越下越大,药价跟着往上调了调,有几个大队原是想存一批来年春天再卖的,这会儿不顾风雪,全拉来了。明天让舅公带几个学徒,早点过去帮忙。”
“他刚才去病房看孙大哥了。”
邱秋双眼一亮,凑近褚辰小声道:“同意拿人参换针灸了?”
褚辰笑着点头:“怕舅婆不愿意、发飙,不敢上楼去拿,我回来时,还在楼下磨叽呢。”
“听说啊,”邱秋嘿嘿笑道,“那人参花了他三根大黄鱼。”
那是不便宜,早年,三根大黄鱼能顶下石库门一栋楼了。
吃罢饭,孙大叔去住院部照顾儿子,褚辰带司机去招待所安置,采采和昭昭坐不住,闹着要跟褚辰出门。
褚辰解开大衣,扯着门襟弯腰,一手一个,抱了两人就走。
张念秋关上门,跟孙大娘一起收拾碗筷。
邱秋给二姐号脉,“每月月事来了,是不是特别疼?”
不等褚韵回答,孙大娘在旁连连点头:“疼的直打滚。我找医生给她看了,说是早年春耕时泡在田里,那什么宫受了寒。”
邱秋了然地点点头,递了瓶人参丸过去,“先吃着,回头我再给你配点泡脚的药,泡上一个月身上的寒气就袪除了。”
褚韵接过道了声谢,“邱秋你能给我娘看看吗?她早年被牛顶到腰了,当时没注意,这两年一到阴雨天就痛。”
孙大娘怕花钱,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我都习惯了。”
跟社员打交道多了,邱秋一看就知道孙大娘在顾虑什么:“大娘,小病小痛好治,就怕拖,小毛病拖成大问题,不但要花大价钱,您还要遭罪。”说着,邱秋伸手搭在了她腕上,又让她掀起衣服按了按被踢的位置:“疼吗?”
“好像有点。”
“酸不?”
“也有点。”
邱秋收了手:“问题不大,明天我找人给您按摩按摩,拿几贴药膏,睡前贴上一贴,有个几周,就好了。”
孙大娘心下陡然一松,笑道:“好,听你的。”
说话间,二妮提着食盒回来了,跟邱秋打了声招呼,掀开食盒,取出里面的碗筷,挽了挽衣袖,和张念秋一起,快速将锅碗瓢盆洗涮干净,给炉上坐壶水。
看看时间不早了,邱秋起身告辞,张念秋取过大衣帮她穿上,扶着人便向外走,二妮拿上手电,跟在两人身后。
邱秋拍拍张念秋的手,示意她别急:“大娘、二姐,这会儿了,褚辰还没送采采回来,那就是不回来了,夜里跟我们睡。你俩洗洗早点睡吧,屋里我让人放了些米面蔬菜,明日要是不想去食堂吃,就自己做点。我忙,怕是顾不上……”
不等邱秋把话说完,孙大娘拎着两只老母鸡,一整条火腿怼到了二妮面前:“邱秋,我自己养的鸡,做的火腿,让二妮拿回去你们尝尝,要是觉得好吃了,以后每年,你在哪大娘给你寄到哪。拿着啊,我都没跟你们客气,你们几个咋还跟大娘见外了呢?”
褚韵:“拿着吧,我娘养的鸡多,猪也喂了两头。”
邱秋失笑,“行,不跟你们客气。二妮、念秋,接着吧。”
二妮把手电筒递给张念秋,接过了母鸡和火腿。
邱秋在张念秋的搀扶下,走了几步,没听到关门声,回头见二人还站在门口,忙冲她们挥了挥手,“别送了,大娘、二姐,回去吧。屋里烧着炉子,二姐,睡前别忘了窗户开条缝。”
“唉,记下了。”
三人到了楼下,遇到了脸上带道血痕的张丰羽。
邱秋以为自己看错了,拿过张念秋手里的电筒,专门朝他脸上照了照,然后一脸诧异地惊叫道:“哎哟哟哟,舅公啊,这是咋了?可怜见的,大冷的天咋就见血了呢!”
直把张丰羽气个倒仰:“……好好说话!”
邱秋朝他摊开手:“拿来吧。”
张丰羽瞪她一眼,从大衣里掏出一个用布裹着的木质长盒。
邱秋伸手夺过,抖开布打开盒子,手电照着仔细打量翻手中炮制好的老参王,越看越是喜欢,不由眉开眼笑,乐道:“明天一早,别忘了打发几个徒子徒孙去药材收购站帮忙啊。”
说罢,转身便走。
“邱秋,”张丰羽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嘿嘿笑道:“明天早上是不是就要给孙同志施针了?”
邱秋点头,“九点左右,别迟到了。”
张丰羽气乐了:“学费这么贵,迟到一秒,我都心疼死,还要你提醒。”
“那行,明早见!”
“哎,等等、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邱秋抱着人参,抖着腿,心情堪好地得瑟道:“说呀?”
“我能不能带个人?”
“没问题,”邱秋拍拍怀里的人参,“照这个价来。”
张丰羽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被她噎死:“不打折?”
邱秋宝贝地看了看人参,忍痛道:“那就来只参王儿子吧。”
张丰羽点点她,一甩衣袖,气走了。
邱秋看着他的背影,乐不可支:“哎,别走啊,孙子也行,我不挑的。”
张丰羽直接捂住双耳,一溜小跑逃离了她的视线。
邱秋:“哈哈哈……”
到了供销社宿舍二楼,打发走跟二妮挤着睡的张念秋,邱秋推门对着屋中玩耍的三人乐道:“宝贝们,睁大眼睛看看谁回来了?”
昭昭十分给面子地高呼一声,“妈妈——”奔了过来。
褚辰可不敢让她冲撞到邱秋,忙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弯腰将人抱起,看着邱秋怀中的木质长盒,笑道:“人参到手了?”
“可不,”邱秋拍了拍手中的盒子,眉飞色舞道,“你是没瞧见,可把他心疼坏了,我猜他今晚定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妈妈我看看。”昭昭伸长脖子朝木盒看去。
邱秋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打开盒子,拉过采采,揽在怀里,一边让两个小家伙看个仔细,一边给她们讲解老参王的药用价值。
褚辰抱着闺女,跟着听了个全场,完了,看向邱秋笑道:“邱大夫,困不困啊?”
邱秋仰头看他,撒娇道:“褚主任,咋办,人家还没刷牙、洗脸、洗脚……”
“等着。”接过长盒,拉开她的胳膊,将闺女和采采放站在一起让她揽着,褚辰起身,把长盒收进床下的箱子里,起身为三人倒水,拿牙刷,挤牙膏。
采采第一次用牙刷,昭昭以姐姐自居,极有耐心地教她怎么刷牙,怎么漱口,随之洗脸抹香香,完了,四人围着盆温水排排坐,夫妻俩先帮小的把鞋袜脱了,然后再脱自己的,大脚丫轻轻地帮小脚丫搓洗着,两个小家伙怕痒,咯咯的笑声就没断过。
到了床上,邱秋一边拥着一个小宝贝,听坐在外侧的褚辰讲故事,不知是谁先睡着的,小小的呼噜声此起彼伏。褚辰放下书,将中间的采采小心地抱到里侧,手指轻轻点在邱秋额上,然后是鼻子、唇……
翌日,行针前,张丰羽带着他在市医院工作的孙子张成周过来了。
张成周比邱秋大5岁,今年26,成熟稳重,知道邱秋跟祖父的要价,不等邱秋开口撵人,就悄悄递了个小木盒给她。
邱秋身子一转,背着人偷偷打开,里面红绒布裹着只玉镯,取出一看,绿油油的。
“珍品啊!”邱秋赞叹,前世她倒是有一对,比这只还要好一些,江南皇商出身的外祖母给的。
“教资够吗?”张成周含笑问她。
邱秋连连点头。
收起镯子,邱秋哥俩好的撞了撞他:“再带人,咱还照这个价来。”
张成周嘴角抽了抽,轻咳一声:“你说我学会了古法阴阳十三针,能开班授课吗?”
“可以啊,”邱秋张开十指,然后将左手的大拇指扣进手心,展颜笑道:“一九开,你一,我九。”
张成周:“……”
“不少了,人要懂得知足……”
张成周无言地看她一眼,提脚走到了孙建国床边,看他祖父给孙建国号脉。
一早起来,邱秋就开方抓药,让二妮给他熬了碗通筋活血的汤药,饭前用,两个小时过去了,药效起了作用,孙建国脉博强劲、气血足。
“衣服扒了,人翻过来。”邱秋边拿肥皂洗手,边吩咐道。
孙大叔和张成周上前,二人合力,给他脱得只剩条裤衩,翻转过来,头扒在枕上。
邱秋擦擦手,取出针包,手一抖,“歘”的一声,长长一条针带铺在旁边的床上,几百根针,闪着银光,亮在人前。
张成周和张丰羽第一次见邱秋的针包,不由惊到了:“这么多针?!”
“哦,我习惯了用银针,所以每个型号都让人帮忙打了根。”
祖孙俩对视一眼,是他们孤陋寡闻吗?为什么他们所知的型号,满打满算也没有两百种。
邱秋打开酒精开始给要用的针消毒:“孙大叔,这里暂时用不着您,您先出去。”
工作中的邱秋完全变了模样,孙大叔听得直发怵,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邱秋开始施针,边下针边讲解,督脉穴、夹脊穴、背俞穴……一针比一针下的快,全然看不出她肢体有任何的不协调。
张成周拿纸笔想要速记下来,结果,完全跟不上她的动作和讲解的速度,只得作罢。
一个小时过去了,邱秋直起腰,不在弹动针柄刺激穴位,移到旁边喝了几口水,吩咐张成周十五分钟后取针,便在椅子上坐下休息。
张丰羽走过去给孙建国号了号脉,问他:“有什么感觉吗?”
孙建国疼得一头的汗,额上青筋都鼓起来了,却止不住扬了扬唇,笑道:“刚开始,针扎的地方,钻心的痛,慢慢地变得又酸又胀。后来,所有的针刺点仿佛依着什么规律连成了线,如一条条泊泊流动的溪流,流到哪疼到哪,慢慢变得鼓胀胀的,现在又热乎乎的,十分舒坦。”
张丰羽惊讶地挑挑眉:“差别这么大吗?”
他虽也能将孙建国治愈,却远远达不到邱秋说的效果。
原以为,邱秋所习古法阴阳十三针,只是针法多,见效快。却没想到,见效是这么个快法!
等张成周收了针,邱秋帮孙建国号过脉,立马念了道药浴的方子,让张成周去抓药熬药,然后帮孙建国泡足一个小时。
原是没有药浴的,谁叫舅公送来个壮劳力呢,他自个儿又是个手头不差好药的主,放过这祖孙俩,那就太可惜了!
想了想,邱秋把每日要饮用的药和晚间的按摩,也一并交给了张成周。
如此这般,一周后,孙建国的双脚已经可以小幅度动一动了,腰部好似也有劲了,胳膊肘抵着床,腰部发力,可以轻微地左右挪挪。
孙建国激动的想哭:“邱大夫谢谢你!”
邱秋看着他发红的眼眶笑道:“这才哪到哪啊,等你站起来度过复健期,重回部队,再说这话吧。”
孙建国一愣:“我还能回部队?!”
“我听褚辰说,你没退伍。”
“是。”
他在病床上醒来后,知道自己瘫了,唯一的想法便是赶紧走,别让参加任务回来的战友看到自己这副模样,自责!遂立马请团长帮忙办了转院,走得急,没来得及办理退伍手续,几个月过去了,部队里好似也忘了这事……
“完全恢复如初,怎么也得小半年。好了,别一直动你的腰了,刚有起色。”
邱秋说着把手中的病例塞给张成周,“怎么下针,你也会了,从明日起,针灸的事就交给你了。”
“我可没这么多型号的针!”
邱秋白眼翻他:“想要我的银针早说嘛,不二价,一千,拿来。”
“你抢钱啊?!”张成周跳脚。
邱秋瞪他:“你就说要不要吧?”很多型号,在这个时代早已失传,知不知道她画图找人打制,废了多少精力钞票!
“要要要。”
邱秋瞬间后悔了,这么不差钱,就不该给他友情价。
“阿姐、阿姐,通知书下来了,姐夫的通知书下来了,复旦经济系,快、快回家收拾东西,姐夫去定票啦——”张念秋一边跑一边嚷,从一楼到四楼,整个住院部都知道了,邱大夫的爱人考上复旦大学了!
全是恭喜声,从住院部出来,邱秋的脸都笑僵了。
“还有谁收到通知书了?”邱秋问张念秋。
不知道为什么,高考分数既没公布,也不允许查看。
眼看就到年跟前了,一直没有通知书下来,禇辰都做好复习的准备了,没想到……今儿到了!
邱秋嘴角止不住上扬。
“赵文霖被北京农学院录取了,沈瑜之收到的是华理工生物系的录取通知书,钱溪窈是贵阳师范。”
邱秋愣了愣,看向张念秋:“没有了?”
张念秋摇头:“没啦。”
“阿姐,我听来赶场的耗子说,你们知青点闹起来。”张念秋挽着邱秋的胳膊,兴致勃勃道,“韩芷月揪着钱溪窈骂她叛徒,说她们和杨永年约好了,大家一起考回沪上。结果,钱溪窈偷偷将第三志愿改成了贵阳师范。”
何止闹啊,韩芷月都把钱溪窈的脸抓花了。
邱嘉树气得要罚她去菇房上工。
“她背信弃义,我打她都是轻的,我恨不得将她的通知书撕了……”
“韩芷月!”邱嘉树喝道,“你知不知道撕毁他人通知书,是什么性质?”
韩芷月不愤道:“坐牢呗!”
“既然知道,还口出狂言。好了,别犟了,快去菇房上工,晚了,扣工分。”
“大冬天的,我又不指望多挣的那三瓜俩枣过年,不去!”说罢,辫子一甩进了屋,片刻,属于钱溪窈的东西,被她一件一件丢了出来。
钱溪窈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准备去大队部打电话报警。
杨永年在她经过身边时,突然出声:“当年那封寄给王弈臣妈妈的信,是你模仿韩芷月的笔迹写的吧?”
钱溪窈身子一僵,大脑一片空白,半晌她才听到自己说:“不是!”
杨永年轻嗤一声,下巴朝人群里看热闹的俞佳佳点了点:“俞佳佳当初对你多好啊,买东西必有你一份,自己见不得脏,看到你站在粪堆前哭,立马接过你手里的粪兜,替你背粪撒粪……掏心掏肺啊,没想到,转手你就快狠准地给了她一刀!也是,王弈臣出身好,牌头硬,相貌出众,口才好,最主要是,人品贵重,谁不想跟他处对象,嫁给他呀!”
“你胡说——”钱溪窈话出口,才知道自己语言有多苍白。大冬天的,下着雪,寒风起,她却觉得自己似在火上烧,背上冒起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你……”
杨永年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穿过人群,回了房。
俞佳佳看着钱溪窈狠狈的模样,勾了勾唇。
钱溪窈似有所感,转头看来,四目相对,俞佳佳缓缓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钱溪窈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由抱紧双臂,瑟缩起来。
“我真瞎!”俞佳佳轻吐出仨字,转身就走,最终,没忍住,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TM的,刚下乡那会儿,我是没长脑子吗,咋那么蠢呢?!”几滴眼泪,几声哀求,便怜惜起别人来了!
“啪——”俞佳佳气得又给了自己一耳光。
“噗呲——”身后传来一道笑声。
俞佳佳转身,看向清瘦了很多、也阴骘了很多的少年:“邱志杰。”
“是我,大嫂好像有意在躲我啊。”
“所以呢?”
“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大嫂借给小弟一笔钱如何?你放心,我写借条。”
“不借。”俞佳佳说罢,抬脚便走。
“那我就把大嫂有一张百万存折的事,告诉大家,你说,在这样一个偏避的小山寨,一个二十块钱就能娶一个大姑娘的山沟沟,你会有什么后果?”
俞佳佳转身,冁然而笑:“我也想知道,当我喊出一千块钱买你一条腿,两千买你双臂,三千要你项上人头后,你会有什么后果?”
邱志杰定定看她片刻,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后,勉强扯了扯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讨饶道:“开玩、开玩笑,俞知青别当真……”
“希望你还有第二次跟我开玩笑的机会!”
当天下午,褚辰带着邱秋回来收拾东西,俞佳佳想了想,找到褚辰和邱秋:“我想办理病退,跟你们一起回城。”
邱秋什么也没问,直接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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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奶奶没理身后跟着的小五,和杨展鹏、汪淑芳有说有笑地走到公交站牌前。
杨展鹏余光扫了眼身后的小尾巴,担心道:“师娘,要不今晚您去我们那住吧?等褚辰回来了,您再回去。”
“不用,左不过想要我手里的东西罢了。这几天,我也想好了,宜兴坊的那一半产权,就给他们吧,买个清净。”
“您是想跟锦生哥分家?”
“你忘了,”老太太笑道,“当年他们三兄妹一结婚,我和你老师就跟他们分家了。我想用宜兴坊这一半产权给四宝和老二买个清静。”
杨展鹏被老太太的想法震惊到了:“您、您想让他们和褚辰、褚韵登报断绝关系?”
“光登报还不行吧,”老太太思索道,“是不是还得去什么部门做个公证?”
杨展鹏顺着老太太的话一想,是得做个公证,不然日后还得扯皮:“我帮您问问。”
汪淑芳瞪他,咋就不知道劝劝呢,老太太可就褚锦生一个儿子在身边了,哪家当妈的不疼儿子,疼孙子啊?日后,你说她万一后悔了,褚辰可就有哄骗老太太、贪她东西的嫌疑了。
褚奶奶人老成精,汪淑芳的小动作哪能瞒得过她,老人笑笑:“顺便再给我找两位三四十岁,在社会上有一定份量的人物,帮我在遗嘱上签个字。”
杨展鹏吃味了:“师娘我不能算一个吗?”
“算算,放心有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