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是不是该罚重一点?”……
忽然,一道沉闷的“轰隆”声响起,东宫的侧门在她眼前被人从外面用力合上。
夜色下,一群从未见过的影卫悄无声息地现身,沉默封住她们所有去路。
车夫面色骤变,刚要发动车驾,几支利箭瞬间射出,他手还未碰到缰绳便被刺中胸口,喉间迸出一道长长的血线,“噗通”一声砸在地上,抽搐两下,没了声息。
那婢女满脸煞白,袖中方伸出一道亮白刀锋,还未来得及出手,下一秒,又是几箭破空而至。
“噗——”
箭矢狠狠扎进她的背脊,穿透血肉,杏粉的宫衣瞬间被大片猩红浸透。
她睁大眼睛对着钟薏,唇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如同破碎的纸人轻飘飘吹落在地。
血溅了一地,腥气弥漫,温热的血珠飞到钟薏脸上,触感让她狠狠一颤。
她眼睁睁看着那个方才还扯着她逃跑的女人,此刻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夜风卷起血腥味,尖叫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她颤抖着后退,双腿发软。
可她没能退开。
“钟、薏。”
极低极寒、压抑着怒气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钟薏的脚步猛地僵住,背后寒毛乍起。
她不敢回头。
卫昭立在夜色中,身影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外袍随风猎猎翻飞,苍白的指节还搭在弓箭上,黑眸沉冷,夹杂隐约暗红,望着那个披着帷帽的瘦弱身影。
“跑啊。”
死寂的夜里,他一步步靠近的脚步声清晰得骇人,嗓音压得极低,“不是想走?”
“继续跑给孤看看。”
钟薏咽了口唾沫,被他语气里的疯意吓得不管不顾,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拔腿就跑。
她不顾一切地往侧边冲去,试图越过他们的封锁,然而还未等她走出半寸——
一支弩箭破空而至,狠狠钉在她脚边的地面上,利刃贯穿石板,深深嵌入其中,石屑四溅。
“啊——!”
她尖叫出声,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卫昭眼神森寒得像盯着猎物的野兽,嗓音缓慢而危险:“再走一步试试。”
面前就是那根插入石地的利箭,尾端还在颤抖,映着月色泛起嗜血的寒光。
钟薏浑身冷汗淋漓。
她此时连愤怒都不敢再有了。
她惊恐地意识到,他好像是真的会杀她。
卫昭静静地看着她,黑眸幽深,唇线紧抿,眼底翻腾着汹涌的阴鸷。
她是不是很恨他?恨到宁可赌命也要离开?
她是不是后悔认识他?后悔救了他?
这个认知让他胸腔里的怒意一点点地攀升,指节收紧,弓弦在掌心绷出一道极轻的声响。
她凭什么?
她有什么资格去恨他?
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是她主动招惹的他!
方才那批刺客人数寥寥又带着死志,明知无法杀他,反而像是为了拖住什么。
卫昭几乎是立刻想到还在清和院的钟薏,毫不犹豫奔去——
却见人去楼空。
他独自站在空荡荡的院内,指节发冷,耳鸣阵阵,气得快笑出声来。
她不惜借外人的手逃离,也不愿留在他身边。
卫昭缓步走近,俯视她跪在地上的柔弱模样。
身体止不住地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唇色惨白,几缕汗湿的发丝凌乱贴在颈上。
狼狈、可怜、惹人心痒。
可他讨厌她这样。
他讨厌她用那种绝望的眼神看着他,像是他随时会杀了她一样。
他不会杀她。
他怎么舍得?
但她必须因此得到惩罚。
卫昭眼底翻涌的愠怒骤然收敛,睨着她,语气淡淡:“怎么停下了。刚才头也不回,不是跑得很快?”
他蹲下身,伸手攥住她的下颌,指腹的薄茧蹭过薄嫩的肌肤,带起细微的刺感,迫使她直视自己。
她睫羽颤抖得厉害,泪光氤氲在眼底,强撑着不在他面前落下,汇聚成一汪惊慌失措的水色。
他的声音裹着寒意,刺过她的脸颊:“真是没良心啊,漪漪。我才被刺杀,你就忍不住要跑?”
“若是我尸体横在你面前,你也能毫不犹豫地跨过去,对吧?”
卫昭盯着她的眼睛,探出长指,把她颊边上沾着的血珠一点点地抹去。
起初力道轻柔,可很快,他像控制不住一般,力道加逐渐重,重复着擦拭的动作,细白的脸上很快泛起两抹红痕。
钟薏吃痛,忍着泪任由他擦拭。
他声音轻得像情人呢喃,“本想让你过得舒服些的,可你偏不听话......”
卫昭话说了一半,徒留她一个人惊慌失措。
他要干什么?
要报复她吗?
可她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想离开,仅此而已啊!
卫昭站直,手掌顺势滑过她的手腕,掌心用力,直接将她拉起身。
钟薏踉跄着撞入他怀里,呼吸间尽是他衣袍上的冷香与鲜血的腥气。
此处离清和院不远,卫昭擒着她,单手将她拖上马,径直带回院中。
夜色森冷,院内灯火通明,她才刚被带进去,就看到满地跪着的宫女,一个个脸色煞白。
几个刺客被影卫擒住,双手反剪在背后,下颌已被生生卸去。
卫昭鼻尖轻轻蹭过她苍白的脸颊,缓慢地、暧昧地碾过她的皮肤,像是在感受她此刻的颤抖:“亲眼看着,这就是背叛我的代价。”
“我会让你连逃的念头都不敢再生出来。”
她的心跳快到从胸口跳出,拼命地摇头:“不要……不要……”
卫昭松开她,目光冷漠地落在那群刺客身上,随意抬起手。
影卫们领命,刀光一闪。
刺客连半丝挣扎的机会都无,咽喉被割裂,鲜血溅落,顺着石砖蜿蜒流淌。
平日生机勃勃的院子顷刻间变成炼狱。
钟薏转头,迫不得已把脸藏进他怀中,耳畔尽是利刃划破皮肉的钝响,惨烈的血腥味顺着夜风翻涌而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扣住她的后颈,又将她从他胸口拽出来。
她惊恐地睁开眼,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不敢看了?刚才不是胆子很大?漪漪,我对你太好了,让你分不清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对吧?”
钟薏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她泪眼模糊地望着院中的尸体,看着那些熟悉的宫女跪在血泊中哭得几乎崩溃,瑟瑟发抖。
卫昭眯起眼,指尖在她脸颊上缓慢游移,眼底幽幽沉沉,快被猩红的戾气完全覆盖。
她哭得可怜极了,睫毛湿漉漉的,整个人像是被折断羽翼的小雀。
卫昭眸光放在院中缓缓扩散的血泊里:
“这些人——”
他缓慢地拖长语调,目光落回她身上,“马上会为你的逃跑而死。”
夜风吹过,扑面的血腥味倾覆过来,直往她鼻腔里钻。
钟薏眼底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她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害怕过他。
她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连声音都带着颤:“卫昭......”
“太子、太子殿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敢跑了......”
钟薏死死抓住他的袖子:“你要罚就罚我,不要杀无辜的人,好不好?”
卫昭低眸,看着她紧紧揪住自己衣袖的手,眼神晦暗不明。
她指尖青白,死死抓着他的衣角,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哭得那样可怜,眼泪从眼尾滚落,砸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指节一动。
卫昭静静地看着那滴泪。
片刻后,他低低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问:“要罚就罚你?”
他微微俯身,指腹缓缓擦过她脸颊上的泪痕,语气淡淡:“那你觉得,该怎么罚?”
钟薏浑身僵硬。
卫昭看着她,漆黑的瞳仁像极了墨玉,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她的唇动了动。
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甚至不确定他到底想听什么。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混乱、窒息。
过了很久,他才扯唇笑了一声,把她拦腰抱起:“漪漪,你拿什么跟我谈条件?”
钟薏心口猛地一滞,呆呆望着他。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有什么筹码,卫昭一直在她面前以平等的口吻和她对话,以至于让她忘记了她们之间的身份差距是如此悬殊。
卫昭垂眸,睫羽投下浅淡的阴影。
“你仗着什么,觉得我会心软?”
“是仗着我喜欢你,不舍得对你下重手?”
钟薏指尖缩回,呼吸骤然凌乱。
卫昭双手捧起她的脸,像是在打量一件令他既爱不释手、又恨不得掐碎的珍宝:“漪漪真的觉得她们无辜吗?你毫不犹豫地选择跟别人逃跑的时候,一点危险都没察觉到吗?”
钟薏一顿。
她察觉到了,她当然察觉到了。
她回想起那些不对劲的细节——
这次的确太过顺利。
宫女突然出现,刺杀恰好发生,东宫守卫被调开,偏门的马车正好等在那里……
可是她不敢多想,因为她只想赶紧离开。
所以她把这些疑虑全部压下去,装作没看见。
现在,卫昭把这一切撕开,逼她去看清事实。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就算旁人再如何心怀不轨,也比不上他更可怕。
但是她不敢说,只不停地摇头,声音哽咽着跟他说自己错了。
卫昭盯着她看了很久,像是在思考她的可怜究竟是真是假。
“错了?”
他看着她的模样,睫毛染着晶莹的水光,可怜又可爱。
他忽地叹息一声,把她抱在怀里,让她双腿勾着他的腰,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哄她。
钟薏以为他终于肯放过自己了,整个人放松些许,瘫软在他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眼泪打湿了卫昭的衣襟,温热的泪意透过布料渗入肌肤,像是一簇簇细小的火焰在心口燃起,直至燎原。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听他道——
“既然如此害怕,那你便听着罢。”
他指尖滑过她的脊背,又毫不犹豫地松开,长指扣住门扉。
“砰。”
门被彻底阖上,隔绝了所有。
她瘫在地上,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手指掐进掌心,痛意从皮肉深处蔓延出来。
外面发生了什么,她看不到,但她听得到——
有人开始尖叫,惨叫声戛然而止,其间的嗓音熟悉到她几乎能立刻辨认出是谁。
钟薏猛地冲向窗前,手掌死死抵住窗框,她把脸贴在窗纸上,模模糊糊看到有人站起来反抗,又很快被镇压。
卫昭的身影被灯火拉得极长,漆黑的袍角微微晃动,他站在血河中,姿态闲散。
清和院的仆人极多,一时间未停。
钟薏耳朵嗡嗡作响,指尖冰冷,每一声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生生刮在她的骨头上。
卫昭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下令将所有人处理干净,只留下刺客的头,才进门看她。
她眼看着他身影越来越近,直至门被缓缓推开——
下一秒,她慌不择路冲进内殿。
他现在要来对她动手了。
是不是也要杀了她?
钟薏心跳快要破裂,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逃。
她慌乱地钻进榻下,屏住呼吸,颤抖地看着他一步步接近,直至停在床边。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气息沉稳。
然后,他弯下腰,随意
掀开床帷。
精准、没有犹豫地扣住她的脚踝。像是早已知晓她会躲在这里一般。
钟薏惊恐地挣扎,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踢开他,可男人的力道太大,五指收紧,稍一用力,便将她从榻底毫不费力地拖了出来。
她本能地蜷缩起身体,努力往后缩。可背后已经是墙。
她彻底退无可退,只能看着他一步步逼近。
卫昭伸手掐住她的小腿,鼻尖相贴,声音冷淡:“漪漪,你跑得掉吗?”
修长的手指缓缓滑上扣住她膝弯,稍稍一用力。
钟薏惊叫一声,身体失衡,直接栽进他的怀里。
他稳稳接住她,掌心的温度烫在她的腰腹。
卫昭鼻尖擦过她的鬓角,温热的呼吸缓慢地拂过她的脸颊。
力道很轻,像极了猛兽猎食前的耐心试探。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裹挟着他惯用的冷香。
此处只他们二人,外面的惊叫声渐歇,世界归于死寂。
他的唇贴在她冰凉的脸颊上,语气却听不出温情,像是猜到她的想法一般:“漪漪是我的宝贝......我怎么舍得杀你?”
她怎么敢相信!
钟薏眼泪止不住地大颗滑落,用尽力气推拒,可他的手臂依旧牢牢箍住自己。
男人眸光如深潭平静,冷淡地打量着她,其下藏着足以让任何人恐惧的病态迷恋。
她哭得喘不上气,卫昭嗓音平稳得可怕,质问:“哭什么?”
于是,唇终于借故贴上她的眼角,细细吞下滑落的泪珠。
“漪漪。”他声音又哑又缓,像是夜色里蛊惑人心的魔鬼,“这次跑得这么远,是不是该罚重一点?”
钟薏的眼睛猛然睁大,疯狂摇头,泪水不断滚落,又被他一滴不漏地接走。
她手下意识推开他的胸膛,可下一秒,他的手指悄然碰到了半分——
又被一双小手胡乱拦住。
她呼吸凌乱,指尖青白,死死抓着他的手腕。
“……不要这样……”
她的声音仍带着哽咽,眼睫湿漉漉的,眼里藏着未消的恐惧。
钟薏万万没想到他说的惩罚竟是这般。
“别怕......我净过手......”卫昭不听,手下用力。
她想要推开,可全身都在发软,力气被一点点剥夺,直到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她陡然想起不久前的那一夜——
卫昭让她发溺,然后她气急扇了他一巴掌,结果他反倒笑了。
而现在——
柔软洁白的裙边被外袍蘸着的鲜血润湿,她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只死死咬着唇,把所有异样的声音咽回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