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婚洞房1“专用来伺候贵妃娘娘。”……
五月十八日,宜嫁娶。
天色尚且晦暗,院中晨露未消,婢女便鱼贯而入,把她从床上扶起,按着流程给她熏水沐浴,配以百合,沉香,寓意涤去尘俗,迎新入宫。
乌发绞干,由宫中来的女官亲手给她绾了个朝云髻,胭脂轻抹脸颊,唇点朱红。
待一切妆容完备,宫人双手捧上沉重的九翟钿钗冠,凤翎以点翠嵌金,冠后垂落珠玉步摇随着走动,叮咚轻响。
贵妃的册封服饰极为繁琐,一身穿上,外头的天已然大亮。
时辰紧张,她临行前忽然想起放在匣子里的图册,又匆匆回去拿上,随手塞入宽袖中。
接下来便是和家人话别。
正厅内,一家人早已齐聚,主子仆妇今日都或多或少身着赤色衣饰,意在喜庆。连带着朝朝都披了红绸在身,被婢女抱着,作为她的嫁妆随行入宫。
钟夫人眼眶微红,牵着钟薏的手:“我女儿今日真是好看......只是,此去宫中,当万事小心,宫里不比得外头。”
钟薏看她好像又哭过的样子,心头一酸,也忍不住红了眼睛,转头看向钟进之:“孩儿还能回来看你们吗......”
陛下待她极好,若她到时求一求,应该也会应允吧?
李清荟轻叹:“傻孩子,宫里和寻常夫家不同,规矩森严,岂容随意出入。”
钟志尔走上前,张开手掌递给她两个布偶小人:“阿姐,这是我亲手做的,祝你和姐夫幸福美满,早生贵子。”
柳姨娘吓得捂住他的嘴,轻叱:“不得无礼,那是圣上!”
钟薏接过那两个同样穿着赤红嫁衣的小人,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发顶:“志尔,好好读书,将来和哥哥一样,做景朝栋梁。”
看着弟弟坚定点头,小脸满是认真,她嘴角上扬,站起看向钟以礼。
“哥......”
钟以礼今日身着绯红锦衣,褪去一身煞气,透着几分文雅。他望着面前眼前明艳动人的妹妹,心绪复杂。
相处两月,他从刚开始不自觉的疏远,到如今每每见着什么新奇玩意儿便想着她。
他已把她当自己的亲妹妹看待。
钟以礼不想气氛过于凝重,便故意道:“我若进宫述职,应是可以去看望你的,娘娘到时可别嫌我烦。”
钟薏“噗呲”一笑,眼角隐有泪光:“这是自然。”
韩玉堂在一旁低声提醒:“娘娘,时辰快到了。”
旁边的婢女上前,替她轻拭眼角泪痕,细细整理仪容。
仪辇已停在门前,禁军阵列,宫女太监端站两侧,琼花街上队伍浩荡,远远望去绵延无尽。
司礼监掌印太监手持圣印,高声宣道:
“吉时已到,请娘娘登上凤辇,即刻入宫——”
钟薏深吸口气,终是没有再回头,裙摆曳地步步生辉,走上玉踏,直直消失在描金云凤帘中。
两道站着看热闹的百姓不知凡几,行过时,甚至可以听到隐隐议论声。
“里头便是贵妃娘娘?这般浩大的阵仗,不知的还以为是皇后入宫了呢!”
“嘘,兄台却是不知,钦天监测算,说她有凤命之像,若进宫可保皇室绵延。不然区区一个三品嫡女,如何做得上贵妃之位?”
钟薏听着,眼睫低垂。
原来卫昭是这么说服他们的么?
凤辇一路穿过承乾门,直至御乾殿。所经之处,禁军列阵两道,乐声悠扬。
女官将她扶出,殿
前高阙巍峨,红毯自玉阶蔓延而上,直入大殿。
她屏息凝神,裙摆扫过台阶,心跳在每一次迈步中急促起来。
——踏入殿门,正式册封后,她就真的成了贵妃......
临近玄关,她忽然生出难以言喻的迟疑。
准备好为了一个人,然后把余生都困在这座冷宫朱墙之间了吗?
女官在旁察觉到她步伐微滞,低声提醒:“娘娘?”
殿堂视野空阔,她好似看到了御座之上的熟悉身影,等着自己走进。
钟薏垂眸,掩去眼底那一点细碎不安,指尖捻紧了裙摆。
“无事。”她勾起一抹笑。
御乾殿内,群臣已到,文武百官肃立,礼部侍郎孙坚站在上首,手持圣旨神色肃然。
看着深红色身影缓步走进殿内,身姿绰约,他眼底划过惊艳,好似明白此次册封大典如此隆重的缘故。
陛下处处规制细节要求极尽完美,可堪与皇后比肩,却让人拿不出丝毫错处。
感受到上首视线压在身上,他心头一凛,匆忙垂下眼帘。
钟薏在玉阶前屈膝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钟氏端庄贤淑,柔顺婉贞,深蒙朕眷,今册封为贵妃,赐金册金印,居长乐宫,
钦此!”
钟薏听着诏书字字清晰入耳,端正地行完三跪九叩,殿内肃穆寂静,只闻她动作间的步摇清脆晃动。额心贴地,朱砂花钿映出微光。
“臣妾谢陛下隆恩。”
视线中一双描金足靴停在自己身前,下一刻,温热有力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扶起。
她抬眸,正对上他的眼睛。
钟薏看不懂那双漆黑深眸里的情绪,只看到他高高弯起的唇角和眼尾,便也笑起来,和他对视。
孙坚在旁忙依流程道:“请贵妃娘娘接金册金印!”
旁边立刻有宫女端着托盘上前,盘中折扇状的金册躺在锦垫之上,旁边是篆刻她名讳的贵妃印。
她正要再次跪拜谢恩,手臂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握住,动作不轻不重:“贵妃已行过大礼,便免了罢。”
孙坚在旁冷汗兢兢,这册封大典何有“免礼”一说?
圣上怎么如此不按常理......
可事已至此,他不敢多言。转过头对着钟薏,高声叩拜:“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话音一顿,他又深深伏首:“恭贺陛下,得贤妃佐侍凤扆,宫闱安和,万寿无疆!”
所有大臣一同高呼,大殿回荡着隆隆贺喜声,只他二人并肩立于金殿中央。
他握着她的手,力道温柔,耳边传来熟悉嗓音,透着几分笑意:
“众卿平身。”
*
一系列册封大礼繁杂,等她与皇帝从皇宫家庙中走出,回到长乐宫,已近黄昏,日暮西垂。
身上的绣服极重,头顶的九翟钿钗冠更是压的脖子酸疼,虽中午时歇了一会儿,一天下来还是让她疲倦。
卫昭进了宫门便一直牵着钟薏的手,见她步伐缓慢,直接俯身,一手过膝,一手揽腰将她抱了起来。
钟薏乐得轻松,手臂自然而然地缠绕住他脖颈,只不过长乐宫里宫人极多,时不时就有宫女路过低声行礼,她有些不好意思,将头埋在他胸口。
直到进了寝殿,卫昭才松开手,把她放在小桌旁的凳几上。
宫女早已颇有眼色地呈上一道道精致晚膳,卫昭温声:“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晚上还有的熬。”
钟薏疑惑。嬷嬷教习的步骤已经结束了,晚上还有什么?
她抬眸,正巧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眸子里。
于是她突然便懂了,看周围无人注意,悄悄瞪了他一眼。
卫昭笑得更温柔,支着下颌,看着她小口小口吃饭。
两腮微鼓,唇瓣一张一合,舌尖时不时探出,舔过被热气濡湿的唇角。
他呼吸慢慢沉了下去,眼神里有火在烧。
洁白的牙齿,颤动的喉咙。
唇角沾着一滴晶亮的汤水,没擦干净。
他的指尖动了动,想伸手替她擦,可又死死绷住。
隔着小小一张桌,他几乎能嗅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好可爱。好想吃掉。
钟薏察觉到他神色不太对劲:“陛下今日也累了,为何不吃?”
卫昭笑意不变:“看着薏薏吃,我便饱了。”
她顿时面颊发热,自从那夜与她互通心意后,卫昭便像换了个人,卸下往昔东宫太子的矜持端方,言行间藏着压抑不住的缠意。
钟薏把他面前的玉箸塞在他手里,正色:“快吃。”
他今日和她一同忙着,一下午也是滴水未进。
他蓦地轻笑出声,手指悠悠转了转玉箸:“好。”
钟薏还饿着,闷着头吃饭,可很快她发现不对劲——
她夹过的糕点,他也夹;她舀过的羹,他也舀。
就像故意要把她的味道全部吃进身体里似的。
钟薏皱了皱眉,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卫昭动作顿了顿,也放下筷子。
下一瞬,他慢条斯理地把她吃剩的小碟子拿到自己面前,动作安静又执拗。
“卫昭!”她按住他手腕。
他慢慢抬眼看她,声音依旧温和:“我还没饱。”
“这里这么多菜,你非要——”
“嗯。”卫昭理所当然。
他注意着她的神色,看她面上没有露出嫌恶,才继续。
低下头,将她吃剩的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神情专注得近乎病态。
他讨厌被她碰过的碗、筷、勺。
从前还在外头时,钟薏初次见到每顿有那么多道菜齐齐摆上桌,一个人吃不完浪费,心疼极了。
他还记得她那时的模样,黑白分明的眸子极为认真:“卫昭,你是太子,自然一切都是最好,可我与你不同,也不习惯这样,你不需要对我如此。”
然后他笑:“你吃不完,我可以替你吃。”
她那时不喜欢他,也没有多少和男人相处的经验,听卫昭这么说,也未多想,只想着节省一点,便随他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对于卫昭来说,实在是天大的恩赐。
她触碰过的、用过的、吃过的——哪怕只是余温残留的一点点,他都想据为己有。
如对她本人。
钟薏看着他吃得认真到有些奇怪,起了些鸡皮疙瘩,又觉得他可能是……节约吧?
等他终于吃完,漱过口,宫女把桌案清空,纷纷退了下去,一声轻响,殿门阖上,只余殿中二人。
卫昭牵着她坐在梳妆台前。
梨木雕成的台面宽阔数倍,镜面是西域进贡的琉璃,光可鉴人,连鬓间飞落的细发都照得清清楚楚。
镜中映着两道身影。
卫昭站在她身后,手指探入她发间,一件件地将繁复的珠翠发饰小心卸下。
凤冠被随手搁在一旁,青丝倾泻下来,沿着雪白纤细的肩颈铺散。
钟薏望着镜中人,眉眼温柔得仿佛一幅旧画,像在专心对待什么珍宝。
……等等。
她忽然警觉。
他为什么——这么熟练?
还未及细想,卫昭已经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别动。”
她僵着肩膀,看着他手指探到自己腰间,解下系带。
指腹从侧腰拂过,温度滚烫。
红裙无声滑落,铺泻到绣着缠枝莲花的锦毯上。钟薏只觉得浑身一松,肩膀也悄悄垮下来,才刚松懈,便被一双手臂从椅上抱起。
卫昭步履稳沉,抱着她走向内殿。
下一刻,他将她压在榻上,整个人埋进她颈边,呼吸急促滚烫。
有些像小狗,又不全是,蹭着,嗅着,缠着,带着近乎本能的贪恋。
他身上的气息灼人,身体也是坚硬的,隔着一层单薄的水红绸衣也能把她烫到。
钟薏闻着他身上的香气,心脏砰砰乱跳,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可还来不及紧张,她猛然想起——
糟了。
册子还在外袍的内袋里!她还没学呢......
脸烫得厉害,耳根发红,钟薏咬着唇瓣,抬起眼,小心翼翼地望他一眼。
“卫昭……”她嗫嚅着开口。
他应一声,鼻尖埋在她锁骨浅凹处,贪婪地嗅着那股缠在他梦里的香气。
这么久
,隔了这么久,终于又将她捕获。
“你……有没有经验?”她攥着绣被,语气飞快而紧张,“我、我是说……那个的经验……”
他俯身,额头贴着她的额发,声音温柔:“怎么了?”
“我听说第一次会痛......”
钟薏开始纠结,如果他不是第一次,那她也不会高兴。
“不会疼。”他含住她耳垂,声音含糊黏腻,“我学了很多,薏薏乖,不会疼的。”
粗算起来他们也就半年多未做过,怎么会痛?
钟薏被他轻轻地摸着,嗓音柔和地哄,,像是漂浮在一团软云之上头脑开始晕沉。
思绪混乱中,她忽然想起:“……朝朝呢?”
卫昭动作一顿,眸子一瞬冷得骇人。
可再抬眸时,他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笑得无害,语气甚至有些可怜:“薏薏好偏心……今晚是我们的新婚夜,怎么还能想着那只猫?”
不是的,她只是突然想起,上回朝朝蹲在榻上瞧着他们二人......如此陌生的环境下,若是有朝朝,她或许也能放松一点。
卫昭唇压下来,堵住她未来得及出口的解释,像要把她的魂也一并吞下。
唇瓣碾压着唇瓣,力道大到近乎暴力。那细软的、湿润的唇肉很快被磨得发红发烫。
他喘着气,舌尖撬开她的齿缝,挤进温热湿滑的口腔里。
每一次舔舐都带着故意的缓慢,细致地勾着她的舌尖、软腭,像毒蛇缠绕猎物,紧紧地,不给她任何逃开的机会。
钟薏眼眶泛红,被吻得指尖失力,只能大张着唇任他施为。
他像是无比熟悉她的唇齿,知道哪一处会舒服,哪一处碰到了会颤抖。
胸口闷热得快要炸开,她下巴开始发酸,下意识偏头想躲,可他扣着她的后脑,死死缠住。
炙热的唇瓣沿着她的下颌一路吻到耳后,舌尖扫过细腻的耳骨,啃咬着,吮得耳垂湿漉漉地挂着水痕。
床帐晃动,帐内传出断断续续的喘息和水声。
钟薏轻喘着,捏他耳垂:“想要上回那个。”
“哪个?”
他俯身,鼻尖贴着她的,和她对视,“说清楚,薏薏。”
她指尖颤着攀上他的手,主动将他宽大的掌心引向胸前:“想要卫昭……”
石榴红长儒和罩衣自肩头滑落,松垮摊开,只剩贴身的小衣掩着雪白的肉。
卫昭忽然笑了。
笑得眼里滚着泪,唇角像撕裂一般,一边想要勾起,一边又因剧痛而下撇,整张脸带着一种扭曲又脆弱的诡异感。
眼前开始模糊,他眨了眨眼,把自己埋起来,遮掉异样。
她泪光潋滟,看向他的目光如梦中一般,爱意绵绵,乖巧顺从。
他曾经求而不得夜夜缠身的心魔,以为再也醒不过来的爱人,以为不会再爱上自己的雀儿。
终于心甘情愿重新落回他掌中。
钟薏在他的目光下,全身都开始发烫,佝偻着身子想把自己藏起,终究还是被他圈在怀中,动弹不得。
卫昭想到还在青溪时,同她一道上山。
山中细雨霏霏,春笋破土而出,一层一层剥开外壳,留下的便是最为娇嫩的里芯,洁白无瑕,轻轻一拨就会颤巍巍地摇曳,脆弱而柔韧。
嫩笋入口,软滑弹腻,满齿满是清香。
“好了好了......”
她的手太小,腕骨太细,陡然落下反倒欲盖弥彰。
指尖的大红蔻丹映着白皙,春日挂雪的枝头生起了的几束寒梅。
卫昭被她挡住,顺理成章地倾身咬住她的手指。
钟薏突然想起什么,抽回十指,捧住他的脸,和他对视:“你知不知,为何朝朝叫做朝朝?”
他下颌绷紧:又提那只丑猫!
面上却不动声色,耐着性子问:“为何?”
她柔柔笑开,嗓音含蜜,轻飘飘落下:
“因为......朝朝,昭昭呀。”
卫昭猛然愣住,心头一震。
那只丑猫多大?
他估算着它的年纪。
卫昭嗓音开始发抖:“你......你何时看上我的......”
钟薏被他的话逗笑了,弯了弯眉眼,故作沉思地皱着鼻尖,声音软绵绵地:“唔……我也忘了。”
她故意停顿片刻,看着他唇角一点点垂下去,才学着他的语气,慢吞吞地补上:“不过,第一眼见到陛下……其实也是一见倾心。”
话音一落,她凑过去,鼻尖蹭着他滚烫的耳廓,小小声又摔下一声惊雷——
“我爱你哦。”
说完,她满意地回身观察他的神色,却陡然僵住:“你......你怎么哭了!”
男人眼眶通红,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苍白的面颊滚落,沾湿了她捧着他脸的指尖。
钟薏愣了,手足无措地想松开他去拿巾帕,可还没来得及动,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他声音哽咽,语气却陡然寒下:“你去哪里?”
钟薏一阵慌乱,只能顺手把旁边的小衣拿起。
手指软软地、温温地擦过他滚烫的脸颊,声音带着不自觉的哄骗:“不哭不哭......陛下这么大的人了,史官若是知道,给你记上一笔。
“日后纵使你再英明盖世,也要被后人嘲笑的......”
卫昭被她哄孩子的语气弄得一滞。
史官如何?后人如何?
史官给他亲吗?
史官能让他睡在怀里吗?
小衣带着她的香气,甜腻、温热、裹着一点隐约的肉香,薄薄一层贴在他脸上,仿佛已经被她整个人盖了进去。
他从前手段低劣,因此为她不息,夜深人静也碰不到她半分,只能偷偷摸些贴身之物蜷在角落舔咬□□。
被她发现了还要挨几句咒骂。
而如今,她竟是亲手把这些递到他怀里。
卫昭喉咙滚了滚,唇角缓慢弯起,眼底那点病态的喜悦浓得快要滴出墨来。
幼时过得再苦,他也从未在别人面前掉过眼泪。面对她时,眼泪除了情之所至,更多也只是工具,为了得她心软。
不过他面上还是一副快哭晕过去的样子,可怜地让她擦拭,勉强提起一抹笑:“我只是太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