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脸丢了个大的

医院

“你说, 我们公司是不是走邪门了?这几个月接二连三地有人出事……”孟影摸摸手臂,疑神疑鬼,“搞得像什么电影里的开头, 那部片叫什么来着——死神来了?”

严美仪白他一眼:“你少乌鸦嘴。”

孟影细数了下死的人,三个, 第一个是总监, 第二个是总监, 第三个……

他面容凝重:“除了温子斌, 这是我们公司第三个出事的总监了。”

严美仪无语:“你可少咒苏总监, 人家只是脑袋磕了下, 长命百岁着呢。”

她还给了孟影一个脑瓜崩子。

孟影抱头躲开:“哎哎哎, 口、口误。”

他看到旁边白着脸、没精打采的陈琛,琢磨说:“哎,这么算, 小琛也算一个了。”

陈琛苦笑:“哥, 你可别打趣我了。”

他眼神疲惫, 脸色差, 本来就受伤了, 身边走得近的人还出了事, 虽然和对方只是同事关系, 但到底聊了几天, 难免感到几分无缘由的自危。

陈琛想起那封“预告信”, 向来胆子大的他,有点犯怂,后悔没听自己爸爸的话, 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又不缺钱花,何必这么急着证明自己?

孟影讪讪:“对不起, 是我嘴巴快。”说着,他打了自己一嘴巴。

严美仪关心地说:“你要不回去休息?你头上的伤还没好,苏总监还在手术中,到时我们叫你?”

陈琛绷着脸,摇摇头:“不了,我回去也睡不着。”

孟影大大咧咧:“为啥睡不着?”

陈琛不吭声了。

严美仪瞪他一眼,简直想上手拧他耳朵:

说什么呢?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没心没肺?

孟影老实了,陈琛忽然站起来:“我去上个厕所。”

孟影:“哦哦,好。”

人走远了,严美仪没好气地说:“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孟影尴尬:“害,你也知道,我嘴巴快,说话过脑子。”

严美仪:“你离得远,和温子斌没啥交集,人家小琛住隔壁,还一起去漂流出事了。是个神仙,回头想下都要发颤吧。”

孟影抓抓头发:“怪我,我这人没心没肺惯了,主要人不熟,我对这个没太实感。”

严美仪嗤笑一声,点点他胸前的符:“呦,那这个求的安全符,你咋还贴胸口带着呢?”

孟影赶紧拽回来:“你可别乱摸,yoyo姐对下属们的一片好意,我岂能拒绝?”

符是早上yoyo和几个领导去隔壁的山寺庙求回来,据说是住持大师亲自朱砂落笔,佛前拜叩过的,灵得很。

孟影也眼尖,指了指她的斜挎包,努嘴说:“你看,你不带着啊。”

严美仪哼了声,懒得和他闹嘴。

他们都不说话了,旁边的部门同事不闲着,也在叽叽喳喳地聊。

“哎,好险苏总监吉人有天相,不然,丧事又要加多一场。”

“赶紧呸呸呸,说这个不吉利,反噬到自己怎么办?”

“要不……我们这次团建早点回去吧?”

“对对对,要不今晚就走?”

“不过苏总监还躺着,小琛走路都不利索,不好吧。”

“唉,难搞……”

“和公司申请一下?”

“但难得团建啊。”

“玩重要还是命重要?”

“我觉得公司邪门啊,难道公司快倒了?”

孟影使眼色给严美仪,你看,不止我一个说邪门吧。

严美仪无语,不搭理他。

“呸呸呸,闭嘴。现在工作可不好找……”

“唉,晚上我还要去做一趟笔录。”

“早上你没去?”

“去了,发现我的轨迹接触嫌疑人的范围扩大了,又要去一次。我现在困得要死……”

“希望苏总监能好好的。”

“哎,应该会没事的——”

“麻烦让一下。”一道声音插入,两人说话戛然而止。

另一边的孟影“噌”地站起来。

他跑到秦煦身边,左看看右看看:“小秦,人没事吧?”

秦煦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有点淤青,脖子有块纱布,手也包着。

“我没事。”他说。

严美仪皱眉:“哎,包成这样,估计很严重了。”

秦煦摇头:“没有,苏、总监情况怎么样?”

“医生还在缝伤口,等人出来。”

“嗯。”秦煦应了声,就默默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看着呆呆的,眼睛无神,还有点红血丝。

孟影和严美仪面面相觑,最后是严美仪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孟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两人一左一右地坐在秦煦身边,观察他的情绪。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

房间的门打开,医生走出来,秦煦赶紧围上去,着急地问怎么样了。

医生说:“大概五厘米的创口,这次很幸运,没有伤到脑子的重要位置。等病人麻醉过了,睡一觉,大概明天就能醒过来。”

秦煦听了,悄悄擦了眼睛:“好。”

孟影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

医生走远了,部门的其他同事都互相对视了几眼,要走不走的样子。

最后,冯瑶发话:“既然苏总监明天才能醒过来,那大家就先回去吧,明天再过来。”

可能其他同一级别的总监生病住院,泛泛之交的同事未必热情,但苏安沂是客户部的直系上司,部门的人精是做足了殷勤。

“好,我走了。”

“明天几点啊?”

“瑶姐,明天是一起过来吗?”

冯瑶抬抬手:“今晚会在群里通知的。”

人三三两两地散了,秦煦不想走,一直不动,等病房里的护士全部出来。

严美仪担心:“小秦,你要守着吗?”

秦煦点头:“嗯,我守夜。”

他顿了顿,又说:“我和瑶姐说好了。”

孟影好笑:“我还不给你守吗?”

秦煦垂下眼,严美仪说:“你吃饭没?要不要我给你带份盒饭?”

“我吃不下,不要了。”秦煦拒绝。

严美仪不赞同:“好歹吃一口呗。”

秦煦木着脸:“我有小面包,不饿。”

孟影和严美仪对视,孟影叹口气,按着秦煦肩膀:“出去玩,谁出事都不能怪谁,意外嘛,你别自责,人还是你抱回来的,如今好好的,你也有一份功劳,不用苛责自己。”

秦煦深吸气:“我知道,我就是担心。”

严美仪又安慰了几句,最后和孟影一起去吃饭了。

她挂念着秦煦,还给对方打包了些干饺子和煎饼,半夜饿了能顶顶肚子。

秦煦道了谢,又轻手轻脚地回到病房。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苏安沂,呼吸平稳,脸色煞白,想到下午发生的那一幕,他的鼻子又有点发酸了。

他摸了摸眼睛,掌心压住脸,深呼吸几次,微微颤抖。

嗡嗡嗡——秦煦拿了手机。

是白河。

他挂了电话,发消息问什么事?

白河:【不方便接电话?】

秦煦迟疑了一下,目光在苏安沂的脸上来回扫视。

白河:【你和我说的检查申请,我这边需要问几个问题】

秦煦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拨通刚才的电话,不到几秒,接通了。

“喂?白主任……”

……

苏安沂觉得自己在一片混沌里沉浮。

时而飘起来,时而沉下去,四肢被束缚着,无法动弹。

他努力想要抬起手,但一根手指都像压着千钧重的石头,难以撼动。

苏安沂有点痛苦,除了身体的不自控,还有思维的停滞。

他似乎应该做些什么,可脑海里是空白的、模糊的,如老式电视机屏幕上滋滋作响的雪花。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

苏安沂发现自己能动,他慢慢坐起来,思维开始转动,闪现出走马观花的真实画面。

像胶卷飞快转动。

直到——

苏安沂浑身一颤,脚踩在混沌里的边缘,踩空了。

他倏地睁开眼,光秃秃的白映入眼里。

是天花板。

“咔!”椅子擦过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秦煦原本蜷缩在椅子上,双臂抱着膝盖,也顾不上穿鞋,一把扑到床边,嘴唇微颤:“苏、苏安沂。”

苏安沂眨眨眼,看着青年蓬头垢面的样子,不知为何,忽然笑了笑,沙哑地应了声:“哎。”

秦煦绷不住,眼眶瞬间红了,泪意积攒,要掉不掉。

苏安沂没思考太多,温柔地安慰:“怎么了?别哭,我不是没事吗?”

“啪嗒”一声,眼泪掉下来了。秦煦蹲着,扎了个步子,抱住苏安沂哭。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虽然努力压住哭腔,但还是有鼻音。

苏安沂看得心脏发软,但也感觉很好笑。

他笑着笑着,想到临晕前的种种,越发觉得自己魔怔了。

大概是为了安慰,他就把这个当笑话告诉青年了。

“……你说,搞不搞笑?哈,狗还喊了我的名字。不过,那狗好像是条德牧,你说,是不是你总看你头像,看出印象了?还别说,真像你微信头像的德牧……”苏安沂的声音不紧不慢,还残留一点哑意。

秦煦僵住了,然后慢慢抬头。

四目相对,苏安沂的心突突地跳了一下。

秦煦小声说:“如果这是真的呢?”

苏安沂愣住:“什么是真的?”

秦煦眼皮颤抖,眼睛红得不行。

“假如我是一条狗,你还会爱我吗?”

苏安沂呆了呆,几秒后,他说:“你在开玩笑逗我开心吗?”

秦煦抿唇,轻轻说:“我没有,我说真的。”

“……你变给我看看?”苏安沂干笑,到底不太信。

——他宁可相信自己晕前出现幻觉,也不相信幻觉是真的。

秦煦眨眼的频率变快:“我给你变个耳朵?”

苏安沂笑笑:“不是自己戴上——”

他卡住,盯着秦煦脑袋上突然冒出来的毛绒耳朵,彻底失语。

秦煦低下头,凑到苏安沂手边:“你摸摸?”

苏安沂摸了,有点温热,软软的,捏一下,还有弹劲。

“你捏得太用力了……”秦煦抱怨,又小心地觑了对方一眼。

他期待又害怕,担心对方把他当成怪物。

苏安沂表情空白,下意识松开手,悬在半空的手滞了几下,又艰难地举起来,摸了摸下自己的脸。

真实的。

苏安沂又掐了下自己的脸。

也是真实的。

苏安沂不信邪,使了劲儿掐——

痛得不行。

秦煦头顶的耳朵轻轻晃了下,期期艾艾地说:“喏,你信了吧?你……你看到的那条德牧就是我。”

“你别害怕,我不是妖精,我不吃人的。”

苏安沂:“……”

秦煦见苏安沂一直不出声,急得不行:“苏安沂,你、你不要害怕我……”

他眼眶更红了,睫毛沾到皮肤,配上鼻尖的红,看着可怜得不行。

苏安沂深吸一口气,缓慢地说:“你让我想想——”

“叩叩!!!”

门敲了几下,不像询问,更像告知。

门开了,有人进来,秦煦一惊,慌不着路地掀开被子,整个人钻进去。

苏安沂:“……”

最先进来的是几个查房医生,后面浩浩荡荡地跟着部门的人。

“病人醒了?”医生走过来。

孟影左右环顾:“秦煦呢?”

他喊了声:“小秦?小秦?”

苏安沂:“……”

医生看到拱起的被子,步伐迟疑。

其他人也看到了。

众人神色诡异,有眼的都知道,那是个人。

孟影刚好站在床边,不知为什么,脑子一抽,掀开了被子。

他脑子拉响警报,手慌慌张张的,嘴巴像为了缓解紧张,开始胡说八道:“……不会是小秦吧?哈、哈、哈……”

秦煦:“……”

他放下盖着脑袋的手,满脸通红地从床上下来。

苏安沂看见他脑袋上“空无一物”,悄悄松了口气。

孟影呆滞,心里崩溃尖叫。

全场寂静无声,哪怕一根针掉地,好像也能听见。

孟影嘴巴张张合合,最后憋出一句:“你、你在干嘛?”

一句话问得众人神色各异。

秦煦脸更红了:“我、我我我……”

他闭上眼:“我在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