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颗心啊~晃啊晃~

酒吧前的街道临近江河, 走下去,都是成片的绿化区域。路灯林立,投映出一个个相似的影子。

秦煦和苏安沂并肩走着, 风声入耳,迎着一股夏末的燥热, 让人走不急, 跑不得。

江边石砌的桥墩和围栏, 挂上绚丽的彩管灯条, 因着缓慢而奔流的江水, 显出不同寻常的美感。在闹市里, 它们是俗气的代名词, 但和自然融为一体时,迸发出新的生命力。

“……也是这样的晚上?”苏安沂倚着石栏问。

“是的。”秦煦点头,“那天你穿了一样的衬衫和短皮裙, 唯一的区别, 是大腿套了个环带, 哦, 还有黑色的丝袜——”

他补充一句, “当然, 我也不确定款式是否完全一样, 可能是我记错了。”

“没记错, 是同一件衬衫和皮裙。”苏安沂说。

秦煦“啊”了声, 思索了一下说:“但没有腿环和丝袜,对吗?”

小狗很严谨,努力回忆每一个细节。

苏安沂笑了:“腿环没有, 至于丝袜……”

他忽然抓住秦煦的手腕,放到自己的大腿, 轻轻擦过,松开。

“肉色的。”苏安沂直视秦煦,慢条斯理地说。

秦煦:“……”

他愣愣地收回悬空的手,嘴巴微张,发出“啊”的一声。

苏安沂看得有趣,有心情开玩笑了。

“不信的话,再摸一下?”

秦煦赶紧摇头:“我信我信,不用摸。”

“真的吗?”

“真的。”秦煦紧张,后退了一步,“触感和皮肤不一样,很滑。”

苏安沂慢吞吞地点头:“哦,很滑。”

可能风太缭绕,总缠着脖子。秦煦动了动,撇开头,不吭声了。

沉默了一小会儿,苏安沂问:“上次怎么认出我来的?”

秦煦捏着石栏的一角,低声说:“靠味道。”

苏安沂古怪地问:“什么味道?”

秦煦:“就你身上的味道,虽然香水味很浓,但我闻到了那股很淡的药草味。”

苏安沂:“……我一直以为你在胡说八道。”

秦煦一怔:“为什么?”

苏安沂瞥他一眼:“哦,意思你真有个狗鼻子。”

秦煦:“……”

苏安沂垂眸,向他摊开手掌:“我的包。”

秦煦慢半拍,赶紧递上。

这是苏安沂女装常带的“装饰品”,里面一般放烟盒、打火机、钥匙和纸巾。

“咔哒”,苏安沂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气,含了会儿,吐出烟雾。

秦煦一眨不眨地盯住对方,有种新奇感。

不对,应该说今晚的苏安沂,从头到脚都让他挪不开眼。

“看什么?”苏安沂指间夹着烟,斜斜睨过去。

“你的头发是假发吗?”秦煦小心地问。

“当然。”苏安沂笑了笑,“要摸摸看吗?”

秦煦舔了舔唇,问:“可以吗?”

苏安沂哼笑:“为什么不可以?”

对方摸他腰、摸他腿不都挺来劲儿的吗?

当然,这也是他自己允许的。

果然和看的感觉一样,很顺滑。秦煦指尖从发尾掠过,慢慢往上,悬空到肩膀,再到脖颈,最后停在脸侧——

他和苏安沂对上视线,微妙的电流从从指腹蹿起,炸得慌。

秦煦“嗖”地缩回手,眼睛落到地面:“嗯,挺顺滑的。”

苏安沂短促地笑了下。

高跟鞋……秦煦不禁开口:“穿高跟鞋累吗?你的脚背快成九十度了。”

真是“直男”说法。苏安沂乜他一眼,似笑非笑:“累啊。但必须这么搭配,不是吗?”

“哦哦。”秦煦顺着答,“是的。”

他沉默几秒,又问:“你穿女装是爱好吗?”

“算吧。”

“每天都要穿吗?”

“看心情。”

“……”

“怎么不说话了?”苏安沂问。

“没,就问完了。”秦煦老实说。

“问完了?”苏安沂颔首,“那轮到我问了——”

秦煦怔了下:“好,你问。”

“为什么要把我推进小房间?”

秦煦迟疑片刻:“不想你被纠缠。”

“遇到每个被纠缠的人,你都要推进去?”苏安沂不辨喜怒地问。

“不是。”秦煦不爱管闲事,对于人类向来敬而远之,只是因为当时是苏安沂。

他说:“只对你。”

苏安沂不说话了,慢慢抽了一口烟。

秦煦眼睛黏到他脸上,思绪荡开:总觉得苏安沂的脸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眼睛变大了点,轮廓柔和了点,嘴唇红了点,睫毛好像也长了点。

明明还是那张脸,却有截然不同的感受。

他想来想去,归咎于对方穿的是女装,当然和平时不一样。

苏安沂冷不丁出声:“以前真没谈过恋爱?”

秦煦回神:“没有。”

苏安沂眯起眼睛,伸手拽过他的衣领。秦煦不明所以,但没有挣扎。

鼻尖逼近,呼吸柔柔缠绕在一起。

薄荷味的香烟。秦煦想,好怪,比酒吧的烟味好闻。

“没有撒谎?”苏安沂伸手一只手,按住秦煦心脏的位置。

秦煦眨眨眼,胸膛的起伏随着呼吸,变得无比清晰:“没有。”

苏安沂敛眉,轻声问:“我问你,你真的很缺钱?”

话题转得太快,秦煦茫然:“啊,还好。”

苏安沂换了个问法:“你需要钱做什么?”

秦煦抿了抿唇:“用钱……”

此时,苏安沂已经松开秦煦的衣领,往后退,但秦煦仍然追着往前。

苏安沂被逗笑了,他伸出一根食指,抵着对方的下巴,轻点几下。

秦煦像被施了魔法,定在原地。

苏安沂柔声重复:“用钱做什么?”

“……买车。”秦煦喉结滚动了一下。

苏安沂低笑:“就为了这个?”

秦煦不懂苏安沂的笑,就像不懂半小时前,苏安沂为什么生气。

“我为什么生气?”苏安沂轻啧一声,又想拧人了。

秦煦惊觉自己问出来了。

“为什么骗我?”苏安沂挑明地问。

秦煦晃了下神,隐约明白对方的意思。他小声辩解:

“不是骗,确实是重要的事。”

“噢——”苏安沂冷笑,眼皮一撩,展露出少有对待秦煦的攻击性,“来酒吧是一件重要的事啊。”

不知为何,秦煦心脏漏跳一拍,有种喝假酒的错觉。

脑子晕乎乎的。

完全不一样的苏安沂哎。他失神地想。

秦煦以为的苏安沂,是温柔的、沉稳的、无话不谈的。

但这一层,像岩浆外的薄膜,在某个瞬间,轰一声,尽数破裂。

他看到随性的、生动的、无与伦比的苏安沂。

“发什么呆?”苏安沂不轻不重地踢了秦煦一脚。

秦煦像瞬间重心不稳,腿一软,往后面倒。苏安沂愣了愣,赶紧将人拽回来。

“喝酒了?”苏安沂好笑,“喝多少了?”

“没喝……”

“没喝也醉?”

“……”秦煦站稳后,有点狼狈地撇开脸,“来酒吧是为了帮忙,挺重要的一件事,不是玩。”

他尽力去捋清对方的逻辑,“我不是故意失约的。”

苏安沂抱着手臂,慢声问:“哦,重要的事……帮忙调酒?我好像没看见你。”

秦煦:“……”

他迟疑道:“我干了其他事,不止调酒。”

“其他事很重要?”

“嗯。”

苏安沂定定看了他一眼:“好的。”

忽然,远处传来嬉闹声,是有一对情侣,拿着手里的呲花棒玩。

彼此追逐,吵吵闹闹,能听见女孩清脆的笑声,在寂静里回荡。

秦煦被吸引,好奇地看那个“会发光的棒子”。

苏安沂若有所思,问:“想玩这个?”

秦煦:“这是什么?”

苏安沂顿了顿:“没玩过?”

秦煦摇头。

苏安沂意外,但没说什么。他朝那对情侣走过去,问他们手里的呲花棒哪里买的。情侣双方的性格爽朗,直接塞了一盒给他。

苏安沂连声道谢,女孩豪气摆手,说不是事,这个款可特别了,你试试看。她还顺便附赠了火柴。

苏安沂也没不讨趣地说自己有打火机,微笑着接受并表示感谢。

“喏,玩吧。”苏安沂回来把呲花棒塞给秦煦。

秦煦新奇地打量,左摸摸右摸摸。

“直接点吗?”他跃跃欲试。

“嗯。”苏安沂点头。

秦煦试了试,“吱”一声,呲花炸开小火光,噼里啪啦作响。

他学着女孩动作,僵硬地挥动了下,不自觉嘴角上扬。

慢慢的,呲花橙色的火光冒出奇异的蓝色烟雾,一挥,带出云朵般的小尾巴。

“你看!”秦煦睁大眼睛。

苏安沂惊讶,原来这是女孩说的特别,他笑笑道:“我也第一次见,以前的呲花可没这套把戏。”

秦煦看着苏安沂微笑的脸庞,鬼使神差地将呲花棒绕着他转,但也保持距离,不伤害到对方。

蓝芯吞噬橙光,烟气寥寥,溅出火星点点,形成圆形的朦胧光晕。

柔光里的苏安沂,目光如水,给秦煦无法言明的奇特感受。

像滋生了某种可能性。

秦煦的心怦怦乱跳,不受控,血液逆着往脑子冲。

苏安沂不明所以,抬眼瞥去。他嘴唇咬着细长的香烟,含糊地问:“干嘛?想烧我?”

“你好漂亮。”秦煦低低说道。

苏安沂哑着嗓子问:“喜欢我穿女装啊?”

秦煦情不自禁点头,但又摇头。

苏安沂扬眉:“什么意思?”

“你穿什么都好看。”

“嘴真甜。”苏安沂睨他,“老实说,你是男女都可以吗?”

秦煦懵了懵,什么意思?

难道……对方问穿女装男装都可以吗?

“你都很好。”秦煦回答。

苏安沂提醒:“我性别是男的,女装算我的癖好,我可没飞泰国做什么手术。”

秦煦不解,但还是说:“我知道,你怎么都好。”

——不过,泰国做手术什么意思?

苏安沂笑骂:“油嘴滑舌,这么会逃避问题。”

他算是明白了,确实都男女可以接受。

苏安沂忍不住怀疑:“你以前真没谈过恋爱?”

秦煦:“没。”

“行,我信你。”苏安沂觉得,既然问了,就还是相信对方,不然问题毫无意义。

“还玩吗?”他问。

秦煦手里的呲花已经烧没了,他兴趣来得快,走得也快。

“不玩了。”

“时间不早了,那我送你回家吧。”

“啊,不用,我——”

“这个时间既没公交,也没地铁,怎么,要蹬回去?”苏安沂笑着问。

“对……”

“不对。”苏安沂摇头,“你应该顺水推舟地说,好的,我坐你的车回去。”

秦煦哑然。

苏安沂循循善诱:“来,重新回答一遍。”

今晚的苏安沂,有种让人不自觉听话的魔力——

至少对秦煦来说,效果加倍。

“好的,我坐你的车回去。”

苏安沂微笑:“既然我送你回去,是不是该讨个车费?”

秦煦怔忪一瞬,立刻掏出手机:“我给你转钱……”

“不。”苏安沂阻拦,“不用花钱,一个kiss就行。”

秦煦:?

什么是“Ki丝”?

小狗不懂英语,一脸茫然。

苏安沂含笑:“不可以?”

“可以……”秦煦犹豫,“你要怎么拿?”

他心里暗自希望,对方会给出有用的信息。

“不应该你主动吗?”苏安沂问。

秦煦:“……你主动不行吗?”

他着急地想:完了,要不还是直接问。

苏安沂上下睨他,轻笑一声:“行。”

秦煦瞬间松口气,但下一秒,他屏住呼吸。

苏安沂一只手落在他后颈,像被握住命脉的,他不自觉颤了下。

“低头。”苏安沂用气音出声。

秦煦迷迷糊糊照做,几缕发丝黏在他脸颊。苏安沂眼睫往下扫动,像瞄准位置。

秦煦保持一个动作,已然有点僵。

“秦煦——”

苏安沂话音刚落,秦煦正要回应,脸颊的湿润转瞬即逝,柔柔的触感像一阵风,飘渺无痕。

秦煦彻底僵硬,脑子“嗡”地炸开。

等等,原来“ki丝”是……

“谢谢。”苏安沂的指腹从青年后颈摩挲,拇指按了按他的喉结,又刮蹭了一下。

他温柔一笑:“你的车费抵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