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北疆,跑马场——

山丘以北,一望无际的碧色草原看不到边界,策马奔腾的少年郎互相斗勇,赤裸着上半身执起弯弓射向千米开外的靶头,一箭正中靶眼,引得所有围观之人呼声不断。

“戈西,戈西,戈西!”

名唤戈西的少年张开手臂,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的开怀。

他收箭下马,环顾四周,蹙起眉:“不是说今日神翼军会来此处选拔最英勇的壮士入营,为何迟迟未到?”

他做梦都想入营,上战场!

“听说揽月女帝的神兽跑到咱北疆来了,那蛟龙傲慢无礼,不仅给我北疆王上帐子掀了,还带了封婚书来,要北疆王的儿子去和亲。”

戈西一乐:“那便去呗,揽月天女拯救苍生,虽老了些,配北疆王的儿子还不是绰绰有余?”

“他们要的,可不是北疆王的亲生儿子……是那位。”

戈西变了神色,咬牙道:“做梦!那揽月天女是不是太霸道了些?她是对人族有恩,但也不能如此无礼,她都一百多岁了吧,谁知道她何时筑基,容颜几何,这不是强抢少男,老牛吃嫩草吗!”

“你以为那揽月天女当真是看上了司戎少帅?不过是揽月吃了几场败仗,用和亲来与我北疆结好罢了!”有人嘲讽道。

“那更不能让她得逞了,司戎少帅可是我北疆的战神,又不是打不过他们,凭何去给那老女人填后宫!”戈西义愤填膺。

这时,有人跑来:“听说了没,那恶龙昨日烧完主营,今日去祸害丘南的果山去了!龙火焚伤了神翼军好些人,就连狼獠军也赶向丘南了。”

戈西:“狼獠军不正是少帅亲自带的军队?那少帅也去了?”

“那还用说,丘南果山是北疆百姓的立身之本,听闻少帅刚从战场回来,还未曾疗伤,直接赶去了丘南。”

戈西翻身上马:“我也去看看。”

……

“这蠢龙,怕不是脑子坏了!”九雾站在彴凛营帐中,低声暗骂。

彴凛一言难尽:“的确,战事归战事,百姓何其无辜,发财太冲动了,就算君上您真看中了司戎那小儿,也该想个和缓的法子才是,比如末将亲自混进北疆,悄无生息的将人给您绑来。”

九雾深吸一口气,压住眼底的愠怒,她连人都未曾见过,谈何看上,这彴凛怕不是与发财共用一脑!

真不愧是蒋芙蓉那傻子的亲信。

想到这,九雾眼睫颤了颤。

自她登位后,便无人再与她提过这个名字,不管是系统,还是许墨白,彴凛,亦或是那些朝臣,好似提起这个名字,便做了什么无可饶恕天大的错事一般。

而她,也在不知不觉间,似是忘了他。

系统总说她做了女帝后,变得不爱笑了,有时候挺令人害怕的。

不是她不爱笑了,是神庭太孤寂,所有人都对她小心翼翼,动辄跪地不起,敬着,供着,生怕说错一句话。

渐渐地,她也就觉得没趣极了。

可她明明见过另一个帝主是何模样,他爱笑,笑起来很好看,话也多,有时唠叨的令人心烦,一口毒舌能令宫人羞愧地抬不起头,可偏偏,那时的神庭很热闹。

他像一团炽热的火焰,从前有他在,她竟未曾发觉神庭中的高位,是那么刺骨。

出神良久,九雾的目光落在恭敬站在一旁的彴凛脸上:“你说的对揽月与北疆虽起战事,但百姓无辜,不该遭受这无妄之灾,以孤名义,将丘南果山的损失尽数赔付给当地百姓。”

彴凛颌首:“是。”

见九雾向外走去,彴凛忙跟上:“君上去何处?”

九雾面无表情:“我去将那畜生带回来处置。”

她脚步一顿,看向隐在暗处的天阶修士:“所有人,莫要跟着孤。”

如今她在北疆的名声,怕是被发财败光了,一条恶龙已然令人觉得她想强抢敌军少帅,若被人发现她亲自到了北疆,这罪名当真是洗不脱了。

随着狂风骤起,丘南果山中熊熊大火肆虐,浓烟滚滚,呛得人不得不捂紧口鼻,天际的蛟龙似是感知到自己闯了大祸,不断用龙尾拍打燃烧着的树木,意图将火扑灭,磷片都磕掉了几片也无济于事。

下一瞬,蛟龙穿梭于火焰中,不知又在做什么,此种行为在山下的众人看来,便是恶龙又发了疯。

“这恶龙当真是冥顽不灵的畜生!”

无数箭矢射向高山之中,所有人的视线都在那条恶龙所在之处,并未有人发觉,一道流光落在果山中。

“发财!”九雾看向龙须被烧的发黑的蛟龙,眼中划过一抹意外之色,发财背上,竟还倒着几个晕厥了的百姓。

蛟龙讨好般的对九雾摇晃巨大的脑袋,九雾沉声道:“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救人,将人送出去便滚远点,他们都怕你。”

蛟龙硕大的金瞳望向九雾后方,九雾转头,看到一名眼含泪花的幼童,幼童身侧还有一位已经晕厥的老者。

想来是正在收割果实的百姓,因发财的龙火突逢大难,还未来得及逃出。

“看你干的好事!”九雾恶狠狠瞪向发财,若非现下场合不对,非要拔了它的龙筋不可!

发财心虚的垂下头,不敢看九雾。

“这二人交给你,你赶紧滚。”

发财见九雾愿意帮它收拾残局,轻吟一声飞向天际。

“看!恶龙向着咱们这来了,放箭!”神翼军连忙退后,拉开手中长弓。

“等等。”

众人转过身,身着重甲的狼獠军奔腾而至,为首的青年停顿一瞬,在场所有的神翼军顿时挺直脊背:“少帅!”

“蛟龙飞行速度缓慢,似是背上有人,莫要放箭。”

青年留下一句话,带着狼獠军呼啸而过,进入果山。

九雾用灵力唤醒老者,用绢帕系在老者口鼻之上,一手抱着幼童,另一手扶起老者。

“嬢嬢,你别怕,我带你出去。”

老者看着被燃成黑乎乎一片的果树,抹了抹眼泪:“谢谢你,姑娘。”

就在这时,身侧粗壮的树干轰然倒塌,九雾用灵力将老者推远,自己将幼童护在身下,树干砸到她脊背上“砰!”

“姐姐,你疼不疼?”小女童在九雾怀中哭了起来。

九雾摇头,轻声安慰道:“乖,不哭,姐姐不疼。”

就在这时,她听到马蹄声,伴随一阵铃铛响。

“少帅,此处有人受伤。”扶起老者的狼獠军听到幼童的哭声,看向九雾所在的方向。

清脆的铃铛声越来越近,身上压着的树干被抬走,怀中的幼童也被接走,九雾掀起眼眸,怔在原地。

抱着幼童的青年身着一袭暗红色绣金长袍,腰间挂着繁重的垂饰与精致的金铃,他低敛着眸子,碎发遮挡住眼尾,额间一缕抹额,狼尾一般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

他生得异常俊美,甚至可以说是妖异,整张脸似是得了女娲垂爱精心雕刻而成,唯有血唇之上一点墨痣,无暇有痕,却添了几分野性。

“你叫什么名字?”九雾羽睫低颤,轻声问道。

司戎将幼童交给身后的狼獠军,半蹲在九雾面前,眉宇间萦绕着桀骜之气,他打量着眼前满脸碳灰,唯独一双眼眸明亮璀璨的女子,突然低笑出声,一双神似故人的桃花眸微微弯起。

九雾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双潋滟的眸子,整个人突然腾空而起。

青年将她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向着身后战马而去。

“报!天女被北疆少帅带走了!”

彴凛猛地站起身:“当真?”

揽月军重重点头:“属下哪敢拿天女开玩笑。”

彴凛深吸一口气,在营帐前来回踱步,他瞪向被五花大绑站了半个营地的蛟龙:“都怨你,若非你闯祸,天女就不会去给你收拾烂摊子,更不会被那狡诈的司戎给绑走!”

揽月军抬起头:“不,不是绑走。”

彴凛看向他,他哆嗦了一下,小声说道:“听北疆境内的探子说,司戎要把天女带回去当媳妇儿。”

“还说,如此揽

月的天女再是不要颜面,也没脸给他递婚书……”

彴凛“噗”地一声,差点在下属面前破了功,他重重地咳了起来,咳得弯了腰。

“告诉全营上下两个字。”

揽月军疑惑地看向他。

彴凛脸色憋得胀红,挤出两个字:“别管。”

司戎那小子当真是打了几次胜仗便无法无天了,只需天女略微出手……

彴凛挺直脊背,扬起下巴,悠哉地摸了摸发财烧焦的龙须“好龙,好龙!”

彴凛惬意的眯起眼眸,他就在此坐等北疆求着来和谈。

这般想着,他揉了揉泛红的眼眶,喃喃道:“帝主啊,您一定比任何人都希望九雾姑娘好,放心的去吧,就算天女将另一人带回神都,属下也会替您守护好她,定不会让天女受了气。”

司戎将九雾扛下马,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守在一侧的副将担忧地看向他:“少帅,可是受了凉?”

司戎摇头:“无碍。”

九雾被他放下来,还未开口,便见青年抱起手臂,慵懒恣意地看着她:“你是哪个部落的?可曾婚配?要不要嫁给我?”

此话一出,他身后的狼獠军默默垂下头,双肩一颤一颤的。

“少帅当真要娶这个看不清脸的黑炭小娘子?”有人小声问道。

“你懂什么,我们西山部落那么多好看的姑娘追着少帅跑他连看都不看,眼下这不就知晓了?少帅喜欢的是一种氛围,熊熊烈火黑烟滚滚,受难的姑娘,拯救她的英雄,天工作美天作之合,妙哉!”

“行了,知道你背了几天书,大可不必如此。”

九雾:“为何娶我?”

司戎想了想,眼眸中带着调笑之意,却并不令人觉得冒犯:“你看起来很喜欢我。”

九雾静静的注视着他,她从未见过此人,说是喜欢有些过甚。

但她的确被他的眼眸,无意间流露出的桀骜,恣意,还有……这一身极为高调似曾相识的装束,短暂地迷了神思。

他站在这里,就连看向她时赤诚又热烈的目光,都与初见那人时,一模一样。

“我不喜欢你。”九雾不假思索地开口。

这一次,她不愿寻一个替代品,更不愿让别人替代他。

她说完,想离开北疆军营。

司戎跨步挡在她面前,金铃随之作响,九雾皱眉看着他。

司戎轻咳一声,嘴角笑意不变:“不喜欢就不喜欢,你好歹去洗漱一番再离开,莫要吓到旁人。”

他说完,两名女将引九雾去她们帐中。

女将好奇地看着九雾:“司戎少帅可是我们北疆最美的花,姑娘就真的不动心?在北疆,可没有哪一位姑娘得司戎少帅如此青眼…原以为司戎少帅眼光极高,才不曾提及男婚女嫁,没想到……”她话还未说完,被另一位女将的惊呼打断。

“没想到,司戎少帅当真是眼光极高啊!”

先前说话的女将看向整理好仪容的九雾,瞪圆了双眸:“不是,她先前明明黑乎乎的五官都看不清,司戎少帅眼神那么好使吗?”

女子微微打湿的发垂在耳侧,流畅的巴掌脸,雪肤粉腮,精致的五官挑不出任何瑕疵,水润潋滟的杏仁眸含着清冷的锋芒,整个人看起有一种既令人想要保护,又不敢靠得太近的矛盾美感。

像一只名贵又软糯的猫咪,爪尖上却带着锐利难挡的寒芒。

“为何说他是北疆最美的花?”九雾开口问道。

北疆崇尚武力,他们的少帅却被形容成“花”,有些奇怪。

猫咪开口了,猫咪看向她们了,两名女将揉了揉微微泛红的脸颊,连声音都刻意放软:“少帅是北疆王的义子,刚出生便没了父母,听闻首领捡到少帅时,少帅耳垂覆着一抹异特的花瓣胎记,整个人闻起来也像是一朵花,香香的,因此得名“小花”,后来少帅长大了,总被各部领主揶揄,他便挨个部落去单挑,无一场落败,自此整个北疆无人再敢笑他小名。”

九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用灵力烘干了发丝,将手中玉梳还给了女将:“多谢。”

她说完,便出了门去。

青年正坐在战马之上擦拭着手中长剑,见到九雾真实面容仅挑了挑眉,便收回视线。

倒是军营中其他的北疆将士,在看到九雾时噤了声,连练剑的动作都稍许迟缓。

“去哪,我送你。”司戎对九雾伸出手。

九雾本想拒绝,目光落在他耳垂之上停滞住,方才女将所说的异特之花的胎记,竟是往生花……

她将手搭在司戎带着薄茧的手指上,翻身上马。

战马驶出营帐,北疆军营中躁动起来,副将怼了一下身侧的军士:“看到没?少帅那就是眼光高,才不是喜欢你说的什么英雄救美的氛围!”

司戎带着九雾离开军营之时,正巧碰到赶来的戈西,戈西震惊地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跑到副将面前:“阿兄,少帅怀里那漂亮姑娘是那个部落的,怎么从未见过?”

副将摇头:“不知。”

“阿兄,那姑娘可是少帅未来的媳妇儿?”

副将摇头:“不一定,那姑娘才说了不喜欢少帅。”

戈西眼前一亮:“阿兄,你带我去提亲!”

副将的巴掌重重拍在戈西脑袋上:“你可曾见过少帅与女子如此亲密?”

戈西失落的叹了口气:“既然少帅有意,那就算了。”他说完,不知想起什么,呲着白牙笑起来:“这下少帅有了喜欢的人,更不可能去揽月和亲了,揽月那老天女还惦记着强抢少男,这下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拜她那恶龙所赐!”

“什么老天女老天女的,揽月女帝是拯救苍生的大英雄,纵是此番行事确有不端,该有的尊敬还是得有。”

戈西不忿地道:“是英雄就可以恃强凌弱强行和亲?是英雄就可以纵容恶龙了?虽说那恶龙坏的还不是那么彻底,救了几个人出来,但此事简直离谱,那果山可是丘南百姓的心血!”

他话音刚落,有边关狼獠军疾驰来报:“将军,揽月元帅奉神都女帝之命送往丘南二百箱金,说是蛟龙是被他人挑唆而来,闯下祸事并非天女本意,这二百箱金当做弥补,全部赠与丘南百姓。”

副将颌首:“知道了,二百箱金可抵丘南果山五年收成,你们便负责分发给当地百姓,定要公平公正。”

汇报消息的狼獠军离开后,副将看向戈西:“听到了?人揽月天女并非你口中那般狭隘,至于那婚书,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

戈西“哦”了一声,极为不自然的挠了挠头。

骏马奔驰于辽阔的草原之上,九雾侧着身子怔怔地看着司戎耳垂,鬼使神差的抬起指尖碰了下。

“恭喜啊,他被你找到了。”熟悉的声音自九雾耳边响起。

是湖神……

司戎耳垂发烫,轻“啧”了一声,瞥了眼怀中的九雾:“话说,你不是不喜欢我吗?动手动脚的,流氓做派。”

身前女子许久不曾开口,司戎握着缰绳的指尖紧了紧:“你别生气啊,我不是不送你回家,你还未曾告诉我你在哪个部落,我

看这跑马场鲜有清净,顺便来此处溜溜马……唔!”

唇肉被啃咬的生疼,耳边是簌簌风声和金铃作响,司戎一边拽着缰绳一边还要分神揽住女子的腰身防止她跌落下去。

最主要的是,他嘴巴好疼,好酸。

眸底浮现出被人愚弄的愠怒,脑海里纷乱如麻,不知该先停下马,还是该先推开她,可推开她她又难免会掉下去,停下马又觉得十分燥热尴尬。

司戎在停下马与推开人之间选择了……咬回去。

他从未与人如此亲密过,口中的呼吸被掠夺,尖锐的牙尖划破他的唇肉,隐于血腥下的甜意令司戎迷离了双眸,再回神时,对方柔软细腻的指尖已经伸进了他的衣襟。

他握住九雾的手腕,喉间喑哑:“初次见面就这般,你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谁知女子瞬时红了眸子:“你以前从不会推开我。”

司戎默默将她的手放回衣襟里。

直到她将他按在马上,他衣衫半褪,才缓缓蹙起眉。

谁,从不会推开她?

“你……”

他的声音被女子含在唇舌中,神思也迷失在了那双泛着水润的杏眸中,暗红色的外袍随风而落,腰间垂挂着的金铃断断续续的清脆作响……

日落西下,桀骜不驯的青年捡起外袍搭在肩上,眉眼间压制不住的阴鸷。

那女人在哄骗他陪她安静地睡一会,醒来便没了影子。

北疆开放,但她也太……当真是流氓作派!

青年俊美的脸上表情有些难看,天际的雄鹰俯冲而下落在他肩头,他气愤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委屈:“这算什么啊?”

他一边牵着马,一边对肩上的雄鹰说道:“本帅生得这般好看,第一次…就表现的那么好,我就不信她真的对我弃之不顾。”

“作为一个男人,还是北疆最为勇猛的男人,对于女子,绝不能不耐烦,她看起来走了,实际上……”他磨了磨牙:“实际上真有可能走了!

“但我不能走,万一她后悔了又回来了,看不到我,我可不就成了负心汉薄情郎?”

说着,他烦躁地用外袍蒙住了脑袋:“啊,好烦!”

第二日,北疆军营发生了件大事,北疆最年轻勇猛的战神彻夜未归,清晨带着满脖子吻痕回来了!

整个北疆军营都躁动起来,奈何青年脸色实在太难看,一时间无人敢上前询问。

“回边防。”青年换上盔甲走出,沉着脸对副将道。

副将小心翼翼地道:“揽月那边未起战事。”

“那也回去,本帅这便去拧了彴凛的脖子!”青年说完,驾马驰出军营,一骑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