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禹安静观察了祝余好几秒。

才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

祝余是真的这么觉得。

并且为两人之间没有关系而感到庆幸。

……

为什么？

明明那天祝余倒在他怀里时倾吐了那么多心声。

祝余那么穷。

但宁愿放弃巨额报酬也不去做那些攻略任务。

祝余势单力薄。

但宁愿被上百个攻略者整日骚扰围追堵截, 也不愿意与那些人为伍一起围剿他。

乔知禹想不到祝余若不是爱他心疼他才这么做，还能为了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道德感强同情心泛滥, 作为捕猎者但却因共情猎物而放下了猎枪吧？

……

可为什么不能是呢？

乔知禹顿住了。

其实回想一下，这位攻略者本来就是一个善良的人。

他作为魂穿的攻略者，这里的人和事与他都没有关联。

对他来说，这只是一本书中的虚拟世界。

乔知禹应该是和他唯一相关的角色。

而他要做的唯一事就是完成攻略任务，获得奖励，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没必要的事。

可第一千位攻略者做了什么呢？

他不仅不攻略乔知禹，反而为了原身奶奶的医药费奔波劳碌，为原身遭受的不公待遇鸣不平，甚至连偏远山区的贫困儿童, 那些跟他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人，他都会在乎, 帮助。

这已经不仅仅是善良了。

第一千位攻略者还是一个很富有同情心且兼具正义感的人呢。

富有正义感的人有个特点。

一旦意识到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时，就很难允许自己继续做出那些错误的行为，所以他自然不会继续攻略自己。

再加上这类人都看不过以大欺小。

当发现攻略者这个群体有上百名，而与之对抗的自己只有一人时，必定会激发他的正义感, 他会觉得自己可怜，自然不会与对方为伍。

一切都说得通。

似乎比这么做的原因是喜欢自己更有说服力。

嗐, 原来是误会了。

那该怎么办呢？

就这么放弃, 然后一笑而过吗？

要放这个人走，然后承认自己确实得不到一份真挚的爱吗？

乔知禹抿着唇，眼内渐渐酝酿起一场风暴。

有些见不得光的心思如同野草一样疯长。

可偏偏, 一旁的少年却摆出一副无辜的要命的样子。

他好像一点都感知不到即将要来到的危险似的。

见乔知禹不说话，还以为是在想事情，于是为了不打扰, 十分懂事地闭上嘴，像个小学生似的乖乖坐在一旁等待。

乔知禹：“……”

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刚产生那么点狼子野心，瞬间被某人一脸的天真击散了。

到底为什么会摆出这种姿势啊。

双膝紧闭，双手握拳分别放在膝盖上方，像上课听讲似的坐得板板正正，头还微微向右侧歪着，杏眼亮亮地看着乔知禹。

好乖。

好无辜。

……好可爱。

所以，究竟谁在面对摆出这种表情这种姿势的祝余时还能继续黑化啊。

乔知禹瞬间泄气。

祝余终于察觉到乔知禹的情绪波动了。

他眨眨眼，头又歪了歪。

“怎么了？”

“没什么。”

乔知禹想结束这场对话了。

毕竟提前准备的那些话现在都没有说的必要了。

但少年的睫毛实在太长了，问话的声音实在太好听了，头发又是刚洗过的看上去软软的很蓬松。

哦，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是刚晒过的暖暖的有太阳的味道。

……

总之，一切一切结合在一起，实在让人无法彻底死心。

乔知禹真得狠狠咬死了后槽牙，可还是没忍住。

揣着最后一丝希望。

他故作不经意，漫不经心地问：“对了，你是不是有个日记本，上次晒太阳你的书包掉在地上，我捡起来时在里面看到了我的名字。”

如果说不愿意攻略乔知禹是因为道德感和可怜乔知禹。

那日记本呢？

不想攻略乔知禹为什么还写了他那么多名字？

乔知禹本想从这上面找突破口。

哪知道对方听见这句话后，脸上没有害羞的无措，反倒像听到了什么恐怖故事，脸瞬间绿了。

乔知禹看见那双杏眼甚至害怕到抖动了一下，紧接着就看到祝余狠狠地朝着自己鞠了个躬，大喊对不起。

“那都是我年少不懂事写的，我那时候年轻，心眼小，一直恨乔氏没有资助我的事，所以才会写下‘我恨乔知禹’这种不懂事的话，但后来我就意识到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了，我……”

……

…………

………………

OK，不是情书。

是死亡笔记。

而且甚至不是这位攻略者亲手写的，是原身的字迹。

以及，乔知禹也听出来了。

对方不知道自己已经了解他是魂穿的攻略者的事。

看来那个系统没告诉他，又或者是告诉他了但他觉得自己不会相信。

乔知禹忽然好想叹气，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贯穿了全身。

所以。

自己这些天的纠结算什么呢？

祝余还在边道歉，边说原身没得到自己资助的那些事。

乔知禹没听，他将视线从祝余身上移开，看向了车顶，莫名想到那日祝余昏倒在自己怀里时说的那句“他好可怜的”。

行。

就算自己可怜吧。

手机嗡嗡响了几下，乔知禹瞥了眼，是钱秘书，在问素人推理真人秀的投资问题。

哦，对，他本来想给祝余投资个节目来着。

想到这里，乔知禹又看回祝余。

少年应该是吓得不轻，随着男人沉默的时间越久，他的神情就越加紧张。

没必要紧张，这本来就不是他的错，甚至，也不能算作是原身的错，即便今天是原身本人来解释这件事，乔知禹也不会生气的。

“好了，知道了，我可以理解你当时的心情，没事的。”

乔知禹挥挥手，想要打断祝余的道歉。

可他原谅的太轻易，少年刚刚讲了那么长的话，他也没进行任何回应，摆明了是想快速结束对话所以在敷衍。

祝余狐疑地眨眨眼。

“真的？”

“真的。”

乔知禹笑着说。

“都是小事，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

祝余下车后在寒风中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他摸了摸自己终于降温后的脸颊，转身朝公交车站走。

【是谁刚刚被男主的笑容帅到心率一百八？是谁？我知道，但我不说！】

系统哼哼唧唧地笑话祝余。

平时总说它恋爱脑，还以为多清醒。

结果就这？

一个笑容都抵抗不住，真是没出息！

【怎么会是我没出息呢！】

祝余不服。

【一个在原文中光为了描写他有多帅的词汇至少就有上百个的男主，会帅得有多惨绝人寰你心里没数吗？乔知禹这张脸对谁笑，谁都会晃神的好吗？】

而且这是乔知禹第一次对他笑。

不是以往的那种带着讥讽的嘲笑哂笑，也不是用来威胁的森冷笑意。

是温柔的，像冬日暖阳的淡淡轻笑。

很好看的。

……

祝余到家后三两口将午饭吃完，就回卧室拨通了吕小漾的电话。

两人商讨了一番，觉得这个综艺确实可以上。

但不巧，祝余刚回复对方自己有意向，就得到了投资方撤资的噩耗。

那个负责和他联络的推理真人秀的工作人员哭着说。

【余生老师可以先加个微信吗？等我们拉到新的投资再联系你！】

【好……】

祝余发了个摸摸头的表情给他。

当夜，祝余睡觉前收到了两条不认识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对方语气不善，第一条信息问祝余。

【你和乔知禹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二条则是半威胁半嘲讽祝余。

【不管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我都劝你别痴心妄想了，乔知禹有白月光，懂吗？他不可能会喜欢你的，跟你走得近只是因为你和他的白月光有几分相似罢了。】

陌生号码加白月光。

精准戳中了祝余的两个雷点。

【我是什么大众脸吗？为什么又长得像白月光？】

他一边将短信截图发给程豆豆，一边质问系统。

【统统，你说实话，你的真实身份是白月光系统对吗？】

【不是啊，我如果是白月光系统，那么和你见面的第一天就会告诉你了啊。】

系统赶忙撇清关系。

程豆豆回复的消息也证明了系统的清白。

【你不用管这短信，纯扯淡的，我们已经查到了，发消息的叫安歆，群里有人认识她，说她这人特脑残，是乔知禹梦女，敌视一切和乔知禹走得近的人。】

【至于她说的白月光，应该指的是原文女主，乔知禹的青梅竹马，谢昭宁。】

【……笑死，乔知禹要是真把谢昭宁当白月光，就不会有咱们的事儿了。】

【你知道吗，谢昭宁早被攻略者魂穿了，第一个攻略者就是她，如果乔知禹爱她爱到能当白月光的地步，怎么会出现第二个攻略者甚至你这个第一千个攻略者呢？】

【特么的，想起这个逼我就生气，你知道她有多离谱吗？她慕残，还有救赎情结，为了满足自己的XP，她制造了一场车祸把乔知禹撞废了。】

*

祝余的万圣节视频又一次大火。

点赞数突破了五百万大关。

但评论两极分化。

喜欢的很喜欢，不喜欢的倒也不是觉得视频拍的不好，反倒是因为拍的太好了所以被吓到了。

……

视频前五秒，祝余穿着卡通连体伊丽莎白睡衣出场。

屏幕中的他开着‘大脸叔’特效，眼里带着大学生特有的清澈愚蠢，两者组合在一起，谁看了都要夸句‘痴呆二百五’。

就在大家被他的痴呆特效逗乐准备划走的同时，背景音响起。

“请宿主做好准备，这次的身份是——”

“鬼新娘”

原来还是个变装视频？

鬼新娘？谁，这个蠢得挂相的男大吗？

那高低得留下来继续看看。

都以为接下来会看到更搞笑的整活画面。

却偏偏，随着音乐忽然一低，镜头跳转，阳光下的清蠢男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怼满四分之三镜头的大红盖头，让人一愣。

没整活。

还真是新娘？

而且是中式婚礼？

可这音乐鬼气森森，特写下的盖头上好像还有血渍，怎么想都不像是个正经婚礼。

不等众人细思，只见镜头右下角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苍白手，它捏着一柄铜制秤杆伸进盖头下。

伴随着盖头被挑起，阴影下有张俊美的脸一闪而过。

铛铛——

秤杆铃铛声骤响。

镜头跳转，是刚刚那个被挑盖头的俊美少年郎。

他立于一片枯坟之中，被血浸泡过的残破嫁衣随阴风鼓胀，背景是幽幽飘动的青绿鬼火映衬得嫁衣猩红，纸钱如雪片飞溅，画面中不见挑盖头的新郎，但若是仔细观察，能从少年脚下看到一对儿夫妻拜堂的影子。

靠。

看到这里大家才意识到这原来还是万圣节变装视频。

但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屏幕里身穿嫁衣的少年郎双目空洞，一副失魂落魄的傀儡模样，配上嫁衣造型与典型中式恐怖的音乐和布景，直叫人移不开视线。

好帅……

虽然诡异但好帅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老婆穿嫁衣了啊啊！虽然恐怖，但还是想和老婆结芬呜呜呜！】

【中式恐怖赢麻了！！！！】

【这怎么不算穿女装了呢？朕很满意，但如果下次可以穿jk跳宅舞，朕将更满意】

【救命，在恐怖片都找不到的感觉居然在一个擦边主播的变装视频里找到了？】

【哥，吸我阳气，求你了，吸我阳气！】

【我滴妈，这就是名校学霸吗？做什么都这么厉害，把变装赛道的质量一下子拔这么高啊？】

……

事实证明，只要你用心去做视频，观众就肯定买账。

祝余虽然发的视频不多，但因为质量一直在线，所以越来越火，口碑也越来越好，带的货有越来越多的人会买，于是绿宝石团队的资金也越来越充裕，可以不停地提高下一次视频的质量。

一切似乎进入了一个良性循环里。

不过视频要保证质量，就肯定做不到日更。

粉丝们理解，所以纷纷留言希望祝余没事开开直播。

不用整活，不用说话，直播学习就行，主打一个陪伴。

大家只要能看到祝余就很开心了。

祝余也很喜欢自己的粉丝们，自然不会拒绝这种合理的请求。

于是每晚七点，他准时上播，学到十二点后，会和大家闲聊十分钟，然后再下播。

闲聊的内容很随机。

有问他学习方法的，有问他吃什么保持身材的，还有人问“刚发现原来我男朋友一直和前任在聊骚怎么办”。

祝余瞳孔地震：“这还要问？分啊，这不分是准备半个月后带回家过年吗？”

对方支支吾吾地说：“可是他对我挺好的……”

“他对前任更好！”

祝余打断她。

“我跟你说，我加你好友了，今天开始我会每天问一遍你分没分的。”

弹幕一片笑声。

有人问祝余：“说起来，主播现在的情感状况是什么样的？单身还是恋爱中呀？”

粉丝们一直很关心祝余的感情生活，想知道祝余是不是单身。

但又因为沈确的那件事，怕他不仅仅是单身，而且单身的原因还是受了情伤还没走出来，那问这种问题就等同于揭伤疤了，所以大家即便好奇，却不敢问。

直到现在，时间过去了两个月。

看祝余平时无论是留言互动又或者直播，精神状况都很好，这才敢问。

“单身呀。”

祝余并不反感这个问题，回答的很坦然。

弹幕一片欢呼。

太好了，兄弟们还有机会。

又有人问。

“那主播喜欢什么类型的呀？”

类型？

这个祝余还真没想过。

上辈子他每天为生计奔波，每天想的都是如何填饱肚子。

爱情是建立在温饱之上的，不是他这种人有资格触碰的，所以压根没想过。

所以祝余诚实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

不过他刷小红书，也看过网剧。

他猜测。

“喜欢是种感觉，不能用类型概括吧？要等遇到了会心动的人才会知道自己喜欢哪种类型。”

“但很可惜，我现在还没遇到会令我心动的人。”

*

功夫不负有心人。

祝余期末成绩第一。

学校真狗，居然在大年三十公布成绩。

祝余将成绩排名截图发布在各个社交平台炫耀。

【要夸夸！】

粉丝们很给面子，什么“小天才”之类的词都往评论区砸，看得祝余直傻笑。

朋友圈的同学们则纷纷扣起问号，劝他删除。

【我也不是很在乎，主要是我有个朋友被你的成绩刺痛了。】

还有人问祝余。

【拿第一对你来说不是手拿把掐？简单得和喝水一样，都快成日常了，怎么还特地发个朋友圈？】

祝余高深莫测地回了句“你不懂”。

哪里简单了。

这场考试差点要了他的命好吗？

大概真的只有老天才知道他为了这场考试不丢原主的人，付出了多少，他一个上辈子连高考都没经历过的人，在才子如云的B大拿下第一的成绩，仅靠一个聪明的脑子可不够。

要不是怕被说凡尔赛，他甚至想将配文改成‘轻舟已过万重山’。

祝余过年不在B市，他和奶奶一起回了老家。

农村的年味就是比城里足，指针刚到十二点，屋外就传来噼里啪啦的炮竹声。

门口有不认识的年轻人喊他出去一起放炮，他笑着拒绝了。

“我在给朋友们发拜年短信，发完就来。”

上辈子祝余没有朋友，所以每次过年都只是走走样子，上网复制些拜年□□给同事领导。

今年不同，他有朋友啦，还有很多个。

祝余挨个编辑给朋友们的短信。

先是吕小漾，祝余许愿她新一年发大财。

然后是室友们，祝秦一阳腹肌早日大成，祝宁骏把把游戏胜方MVP，祝刘普早日追到暗恋的女神。

哦对了，还要祝龚管家身体健康。

五条消息都发送成功了。

祝余看着最后那个备注为‘宇宙第一好老板’的聊天窗口，有些犹豫。

发不发呢？

很早之前他就加上了乔知禹的微信好友，只是因为怕打扰，又怕说错话，所以加上后至今还没说过一句话。

【发呀，怕什么，祝福短信又不会打扰他。】

系统鼓励他。

【你说的对！】

祝余鼓起勇气，编辑了好长一段话。

谢谢他为自己提供了一份高薪工作，也谢谢他当时主动预支工资的行为，虽然这对乔知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对祝余来说却有着无法言语的意义。

祝余还说乔知禹是自己见过心胸最开阔的人。

明明自己因为粗心大意，几次三番对乔知禹做了不好的事（指毒蘑菇），可乔知禹一点都不介意，还帮自己垫付了两次医药费。

【世界上怎么会有您这样好的老板！】

【旦逢良辰，祝世界上心胸最开阔最大度最不记仇的乔老板，顺颂时宜！从今以后的每一天，欢愉且胜意，万事皆可期！】

编辑完毕，祝余检查了四遍，在确定肯定没有错字后，才点击发送。

消息转了两圈，一个红色感叹号跳了出来。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