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纪楚一提, 众人愣住。

对啊,这说出去,好像他们谄媚新知州一般。

虽然实际并非如此, 仔细思考,更知道不可能。

但人言可畏, 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何况这种事。

卓主事发愁:“永锦府那边肯定也不愿意。”

刚刚还碰到他们的人,明显对棉花势在必得。

一个出高价, 还是长久买卖。

另一个是平价,还离得那样远。

是人都会选卖给永锦府, 而不是广宁卫。

如果永锦府气不过,以后不给高价了怎么办?

岂不是让整个曲夏州种棉的百姓都有损失。

这肯定是外面人的想法。

说不定本地种棉的百姓也会这样想。

在场的廖知州,以及亲随,还有卓主事,纪楚等人,都有些无奈。

但这事情也不能不做。

他们确实不想高价卖给永锦府, 高价带来的后果, 必然是平头百姓再也买不起。

织布的材料有很多, 何必盯着棉花。

二是广宁卫那边,更需要棉花被服。

但其中缘由又不能解释。

难道要说, 那边可能处在战备状态, 甚至已经打了小规模的仗, 只是百姓们不知道?

总之是个两难的局面。

廖知州看向户司这两人, 等着他们的想法。

毕竟这事, 损失的是他们的名声。

官声这种事,十分重要。

卓主事则看向纪楚,敬安你说呢, 你有什么办法吗。

纪楚也没办法啊。

这种事情,不背骂名是不可能的。

但让永锦府直接抬高棉价,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做。

至于外面的不解,纪楚倒有个迂回的方法。

等着众人商议过后,廖知州还是颇为佩服曲夏州的官员,即使知道自己要挨骂,也能坚持做下去。

为了这个,他便敬佩不已。

只是计划里牵扯到数科。

纪楚真的那么相信数科吗?

他怎么觉得,那群人只会抱个书本,尤其是新学政,自己在京城就见过他,在钦天监的时候,有名的深居简出。

廖知州心里这样想,面上点头道:“放心,倘若有什么问题,让永锦府知府来找本官即可。”

这就是给兜底的意思了。

那就做。

不就是被骂不会赚钱吗。

他们承受得住。

从知州府出来,卓主事便叹口气,开口道:“走吧,有知州点头,咱们跟董千户他们快签协议。”

说做就做,由户司主导的棉花买卖立刻开始。

曲夏州百姓基本相信纪楚所在的户司,让他们卖给谁,当地便会卖给谁。

不过这里的买卖,并非只买棉花,签订的是十万件棉服的单子。

这份单子会交给沾桥县,由沾桥县制作完成。

等于说,曲夏州不卖初级农产品棉花。

他们要做高级商品成品棉衣。

拿油菜做比较。

曲夏州就是直接卖初级农产品油菜籽。

而隔壁的咸安府便承接油菜籽,做成品油。

甚至做成棉衣,比做成品油的等级更高一些。

油只要榨就好。

棉花做成棉被,则要去皮去籽,弹棉花,再加上采购布料,缝制衣物。

纺织行业为劳动密集型行业,需要的工序更多。

曲夏州沾桥县接下这个单子,便是接下这一条龙行业。

其实纪楚心里也有点打鼓。

还是那句话,十万件棉衣,真的太多了。

还要在七月中旬之前运出去,这是最后期限。

可如今的情况,又只能这样做。

以前或许可以分一些给永锦府做,但这次的棉花,宁愿平价给广宁卫也不给他们,肯定会引起不满。

真是牵一发动全身。

倘若不是有数科在,纪楚也不敢这么打包票。

但这事只要做好了,以后棉花机价格彻底稳固,谁都动不了。

还在曲夏州州城等待消息的马掌柜听到小道消息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说什么?!

曲夏州今年剩下的一百万斤棉花,全都被人预定了?

被谁?

别家出价,比他们马家还要高?

马掌柜脑子里迅速闪过几个人名,都是永锦府出名的有钱主。

他们出了多少价格?

自家如今出价三百二十文一斤棉花,难道他们出到了三百五十文,还是四百文?

这是不是太阴了。

马掌柜赶紧走动关系,说什么也不能让曲夏州户司定下单子。

等关系到户司时,就听到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的消息。

定了!

那家跟户司签好了契约。

不过对方买的不是棉花本身,买的是十万套棉衣棉裤。

啊?

如今棉衣名声不好,有钱人根本不买啊。

你们卖棉衣根本卖不上价格,应该卖棉花,织成白叠子,卖给有钱人的。

还是户司呢,难道不会算这笔账。

所以这棉衣的价格几何?

此事根本瞒不住,毕竟要下放给沾桥县,人多口杂的,说个一言半句,大家便心知肚明了。

马掌柜冷脸听着价格:“户司是按照平价卖给广宁卫一位姓董的客商。”

“如今市面上五斤重的棉衣价格一千三百文。”

“四斤重的棉裤为一千零五十文。”

“合起来一套价格就是两千三百五十文。”

马掌柜拨着算盘:“连带布料做工,一斤划下来,也就二百六十一文。”

话音落下,马掌柜直接砸了算盘。

还算什么算!

他们马家纺织行只要棉花,不用你们做成弹棉花也不用你们做棉衣,都已经出价三百二十文一斤。

你们呢?

连工带料要价二百六十一文。

这是在打谁的脸呢。

马掌柜做买卖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种人。

二百六十一文,他们也能买啊,大不了把棉衣棉裤全都买过来,然后拆了布料,再把棉花织成棉布。

“要不然找人说说,咱们出三百文一斤,把订单截下来?”手下人赶紧道。

马掌柜冷笑:“截下来?开什么玩笑,人家契约都已经签了,摆明不赚咱们的钱。”

为什么啊?

不止手下人疑惑,马掌柜也疑惑。

为什么啊。

真有人不赚高价?

卖棉衣,这就比卖棉布好?

穷苦人买棉衣能出几个子。

卖给富户棉布白叠子,才是赚钱的。

马掌柜就没做过这么憋屈的买卖。

“去查一下,那广宁卫姓董的,到底是什么人。”

这不难查证。

董千户他们过来,并未刻意隐藏行踪,如今还住在纪楚家中。

不仅如此,纪楚的侄儿纪振还会带着董千户一行去往沾桥县。

纪振对沾桥县熟悉,带着他们去正好合适。

“所以这是纪楚的亲戚,才卖得这么便宜?这不是中饱私囊吗?”

“对啊,放着高价不卖,卖给亲戚?”

“不会,纪楚为原化州人士,跟广宁卫沾不到边。”

那谁跟广宁卫有关系?

马掌柜到底是商贾,不了解里面的关系,等他气急回到永锦府四处打听,才找到官员了解情况。

对方思索很久道:“广宁卫,邓成邓家三少爷啊。”

“以前在曲夏州跟着许知州的,说是当捕头,其实就是历练,如今在西北常备军岳将军手下。”

“他爹跟他大哥,就在广宁卫驻守。”

所以如此低价售卖给广宁卫姓董的所谓商贾,都是谎话?!

实际上是讨好了邓将军?

不对,那位邓将军太远了,他儿子在西北常备军很近。

或者说如今曲夏州廖知州更近,就在手边上。

这位也是兵将出身。

好啊,都说你纪楚时时刻刻为百姓着想。

实际上呢?

实际上以权谋私。

为了讨好新知州,恶意降低棉价。

马家上下都要气死了。

做买卖这么多年,就没遇到这种,多给钱也不要的。

还是栽到这种名声极好的官员身上。

以前都说,纪楚很会为百姓争取利益。

这也叫争取吗?

当官的果然没一个好人。

马家的怨气自然蔓延到整个永锦府。

连带着曲夏州官场也听说此事。

甚至整个陇西右道的官场,都在议论纪楚这次的行事。

还有人把户司留下棉花收益,讨好新知州,拨给兵司的事一起说。

果然日久见人心。

纪楚啊纪楚。

你可太会钻营了。

一时间,众人分为两派。

一派觉得纪楚是伪君子,以前好名声都是做戏。

许知州想要这样的官员,他就这么做了。

另一派则暗暗敬佩:“真的要学纪楚啊,你看他多聪明,走了许知州又来廖知州,就没有他不能交好的。”

“何止呢,他一个举人,还能晋升得这么快,不就是会巴结。”

曲夏州户司众人意外脱身。

纪楚成了众矢之的。

没办法,他名声本来就广,所谓树大招风,就是这样了。

纪楚走在州衙门里,都觉得打量的目光变多了。

纪楚真的是这样的人?

只要为了攀爬,就能算是改变做事风格?

也就熟知他为人的刘大人以及薛明成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后者大概明白怎么回事。

前者则是:“虽然我不懂发生了什么,但你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目的。”

纪楚先是笑,然后道:“没什么目的,不过一以贯之罢了。”

他的想法向来没有改变。

如此民生之物,暂时不能制成布,也不能高价卖给权贵之人。

资源就那么多,他们又吃又占的,岂不是可惜。

礼司的人过来之后,则更多阴阳怪气,也不说什么,只是上下打量纪楚。

纪楚懒得跟他们计较,十万套棉衣棉裤,工作可太多了。

振儿已经带着董千户他们去往沾桥县商议此事,自己随后就到。

不过去之前,还是要去官学数科一趟。

数科那边才是重点啊。

想到自己要提出的要求,纪楚自己心里都要喊一句无良甲方。

三月份到七月中旬,正好四个半月的时间。

十万套棉衣棉裤,前期收集棉花,购买布料针线,以最快的速度也要一个半月。

剩下三个月为制作的时间。

一边弹棉花,一面手工缝制,差不多需要三万人不停赶工。

整个沾桥县也不可能荒废一切,只为做这棉衣棉裤。

所以想要做成,又不占用太多人力,只有一个办法。

机器。

用机器提高效率。

弹花机不用讲,沾桥县可是布置过不止一架大型弹花机的,那县令颜骥对棉花痴迷,布置了至少五台大型弹花机在县城。

再加上周边县城也能帮忙,弹花不是问题,经过这两年的发展,曲夏州对弹花很是在行。

重点便是缝纫。

一套棉衣棉裤,需要两个巧手不停歇的剪裁缝制整整三日。

这种精细活便是如此。

可如果有脚踩式的缝纫机呢。

不用电力,纯粹的机械式缝纫机,在他那个时代还存在的。

要说复杂也确实复杂,里面的零件很是精细。

但做不出来吗?

不可能的!

绝对能做出得来。

他做不出来,那不是还有数科一群大佬吗。

或者说,背后有整个数科联盟。

纪楚出现在数科的时候,夫子们刚刚还在欢迎,连新学政都朝他微微点头。

然后就听出他提的要求:“一个半月内,设计出一款脚踏式缝纫机,只要用脚着力,就能一口气缝一条被子!”

纪楚把自己粗糙的图纸拿出来。

没有惊喜的计算,只有甲方的“无理要求”。

“就是这个样子的,要这么做,然后这么做,就能自动缝纫。”纪楚十分自然道,“详细大家一定可以做出来的。”

蔡夫子胡子都忍不住抽抽,指着旁边的机器道:“说好的,做织布机器呢,还是做织棉花布的机器。”

“事情有变,咱们做缝纫机吧。”纪楚依旧面不改色,“那个先放放,咱们不着急。”

“这个急。”

其实州城最近发生的事,大家都有所耳闻。

着急做出缝纫机,肯定是为了做棉衣棉裤,还是给广宁卫做平价棉衣棉裤。

有些人不理解,新学政却道:“那边天气比曲夏州还要恶劣,为士兵们做衣服,确实不能要高价。”

是这样?

新学政简单解释,让不少人开悟。

好像是这么回事?

一边富商们要白叠子,一边士兵们要保暖的衣物。

所以根本不是什么高价低价之争,明明是富户们在抢士兵们的东西。

蔡夫子愣住,再看向纪楚时脱口而出:“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顶住外面那么大的恶名,也要这样做,目的只是为了士兵们能穿得暖和。

小宋训导更是激动,他更相信纪楚的!

纪楚惊讶地看向新学政,这位学政之前在宫中任职,必然也知道什么,从他眼神里看出一丝了然。

既然这样,那他就不客气了!

纪楚抱拳道:“是了,学政大人说得没错。”

“所以缝纫机的工期能不能缩短,咱们这么多数学奇才,一个月时间,应该能做出来吧?”

???

新学政眼神都不同了。

我帮你说话,你背刺我?!

一个完全崭新的东西,他们完全没听说过的东西,一个月时间,让他们做出来?

开什么玩笑。

其他夫子刚刚热泪盈眶,瞬间不想哭了,看向纪楚眼神里带着哀怨。

纪楚啊纪楚,你来压榨我们是吗?

纪楚换了句话:“学政,夫子们,这不正是验证数学符号的机会吗。”

“里面所用的公式,正好可以用符号实践,倘若有难以解决的,正好让数学联盟其他夫子帮忙计算。”

“咱们的数学联盟,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

“越是艰难,越能显示咱们的重要。”

“用一个月的时间,改变整个纺织行业,不就是咱们数学联盟一战成名的机会吗!”

纪楚平日温和有礼,此刻打起鸡血颇有些几分传销的意味。

可他说的这些,正是数科众人想要的。

看不起我们是吧?

数学联盟无用是吧?

谁不想一战成名,一鸣惊人呢?

新学政已经不想理纪楚了,可他说什么正好实验数学符号的实用性,又让他忍不住想答应。

小宋训导那边蠢蠢欲动。

他想啊,他想一战成名啊。

让数学联盟成为天下第一的组织!

新学政瞪他一眼,接下纪楚手里粗糙到不能再粗糙的图纸。

“今日三月初五,下个月初五过来拿你的缝纫机。”

接了!

这种有挑战的任务,才是他们喜欢的。

纪楚擦擦头上的汗,刚刚面不改色都是假的啊。

实际上他也心虚。

如果不是广宁卫突发情况,如果不是预料到那边会有战事。

其实根本不用这样着急。

缝纫机的问世也不必这般着急。

可不急不行的。

太多人对棉花虎视眈眈。

自己明明有解决方法,却要让广宁卫士兵再挨冻一年,这根本不是人干的事。

纪楚这边给数科打好鸡血,又跟小宋训导细细商议,总之一句话:“别让大家休息,也别让他们跑了,最好写个一战成名的字画挂在后面,时时刻刻激励大家。”

“为了数科,为了数学,一定要拼了。”

小宋训导一字一句记下,最后都有点泪目了。

这么逼迫大家真的好吗。

纪楚以前,还真的手下留情了啊。

纪楚却明白,在座的这些数学家们,有了蔡夫子之后,根本不缺动手能力,也不缺理论能力。

缺的是项目。

只要给出想法,他们必然能做成。

更别说还有新学政这位惊喜,他肯定知道广宁卫发生了什么,也会督促的。

否则一个月做出闻所未闻缝纫机的事,人家不可能接下啊。

小宋训导道:“只是你这一去沾桥县,肯定更加坐实这次的名声了。”

“永锦府那边肯定会不满意。”

“而且听说,许知州跟永锦府知府,商议过棉花买卖。”

这样一来,坐实纪楚巴结新知州的行为,甚至是真的背刺许大人一样。

而且狠狠得罪了永锦府。

作为陇西右道第一大府,有的是手段。

“还有,你们要买十万套棉衣棉裤的布料,必然绕不开永锦府,他们不卖怎么办。”

其他的担忧就算了,最后一条完全不用担心。

纪楚笑着道:“永锦府的纺织商贾极多,这家不卖,其他家也不卖吗?”

“他们既然以利益为导向,必然不会舍弃利益,即便是这次来的马掌柜马家,同样不会放弃这次的大买卖。”

“他们联合起来不卖,岂不是能倒逼咱们卖棉花。”小宋训导追问。

纪楚又笑:“联合?如何联合?想做白叠子生意的商贾多是大户人家,那些小商贩就算做了白叠子也没有销路,他们为何要联合。”

“有一位大人物说过,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资本家会卖出吊死自己的绳子。”

所以这个计划从一开始,纪楚根本不担心那么多布料针线从哪里来。

这么大笔买卖,永锦府各大纺织行,咬着牙也是要做这个生意的。

那边说是陇西地带的江南制造。

不少人家都是做纺织行业的,大家作坊开在一起,难道就没竞争了?

那可不是铁板一块,说什么就是什么。

“咱们这里也不是啊,会不会有人故意高价去收棉花。”

说完之后,小宋训导自己都打脑袋。

不会的,这次高价收购了曲夏州的棉花,那来年呢?曲夏州这边会给他们好脸色吗。

而且这次广宁卫的订单,曲夏州知州点头,广宁卫邓将军要的。

这些商贾,不会冒着得罪他们的风险,强行收购。

很多人也不是傻子。

知道这批棉衣棉裤最终去处。

跟常备军抢东西,他们不要命了?

永锦府的兵司跟附近的守备军都会来找他们麻烦。

所以这些人的恨意,只能朝纪楚发泄,肆意败坏他的名声,以及做无用功。

此时的永锦府对此议论纷纷。

对纪楚自然恨意交织,其中也有人提出:“十万套棉衣棉裤,还要在三个半月里面做出来,他们行吗?”

“他们有那么多布料跟针线吗。”

“我们都不卖给他们!”

“没错!谁卖谁是叛徒!”

“反正我家不卖!”

最后说话的掌柜,被人直接指出来:“真的假的,怎么听说你们最好的账房已经去往沾桥县,准备接单子了?”

这位掌柜面不红心不跳:“我家只是去看看虚实,万一能买回来棉花呢。才不是卖给他们针线布料。”

“不卖?那还带那么多样品?”

商贾们掩面笑道,至于多少人心虚得不行,那就是私底下的话了。

那么大单的买卖,不做才是傻子!

十万套,这买卖实在可观。

如今生意越来越难做,能多卖点货就多卖啊,管那些有的没的。

坐在最上面的马家老爷脸色难看,他也派了人去做布料针线的买卖,自己家大业大,肯定要多点份额,否则怎么维持这样大的家业。

而且他开口便是:“那位纪大人为了讨好新知州,确实没有底线。”

“但生意该做还是做,我不会责怪大家。”

啊?

您吃了那么大的亏,还能咽下去。

这也太能忍了。

不愧是永锦府制造行业的掌舵人。

有了马家这句话,越来越多织造作坊的账房掌柜前往曲夏州沾桥县。

十万套衣服裤子的布料跟针线。

吃下去一点,今年都不愁了。

要说什么白叠子,也不过少部分人受益罢了。

这才是他们的普通作坊的大买卖。

可也有人低声道:“这事不对劲。”

“马老爷真的那般大度?”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觉得纪大人太冒进,那是十万套棉衣棉裤,三个半月时间,给你家,你家能做完吗。”

买布料针线有什么用!

重点是还要做出来啊!

那是什么简单的事吗。

倘若十万订单到永锦府,肯定能按时交货。

放在曲夏州一个小小的沾桥县,做什么青天白日梦。

所以马老爷在这等着呢。

只等着纪楚领着的沾桥县交不出货,狠狠敲他一笔,再把订单拿到永锦府做。

那才能吃口大的。

所以不能急躁,一切都慢慢来。

“看着吧,也就一两个月的事,肯定会再找人接手的。”这人笑着道,“马老爷可以两头吃。”

还能狠狠给纪楚一个教训,让他妄自尊大,还想惠及士兵。

殊不知纪楚出发去沾桥县不过三日,曲夏州官学数科的夫子们就啧啧道:“也不难啊,这原理很简单。”

“就是需要调试,还需要精细的零部件。”

蔡夫子道:“有什么难的,能设计就能做。”

“效率会不会有点慢。”

“不要搞得太复杂,到时候不好再造缝纫机,纪楚至少要五百台啊。”

“这么多,他疯了?”

数科夫子们越研究越起劲,以至于学生们都没法带,只能日日锯木头玩。

如今的数科学生,已经从十五人,增长到三十五人,后来的二十个都是秀才。

他们探头探脑,夫子们干什么呢,屋里还有斗大的四个大字。

一战成名!

成什么名啊,在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