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端午过后, 魏渝不得不收拾行囊返回明州。

魏承向侍学大人告假半日与他一道前往永通港。

分别在即,兄弟二人都是十分不舍。

马车上,魏渝故意说些趣事想要冲破别离前的沉默, 可连说几个笑话, 哥哥面上笑着,眸中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心中难免酸涩起来, 轻握住哥哥的手:“哥哥。”

魏承垂眸看一眼他们相握的手, 低声道:“无事。”

“哥哥哪里像没事的样子?”

魏渝伸出指尖点了点哥哥的嘴角, 又学着哥哥的样子重重垂下唇角:“你这分明舍不得我, 在心里偷偷难过呢!”

魏承瞧着魏渝的灵动憨态,他唇角微动, 过了一会儿才轻叹道:“明州漕运部院的刘参政和马总督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你回到明州无异于与虎谋皮,哥哥虽做了官, 可身在京城,却护不得你,我心中时时憋闷,神思不安。”

“我当是什么事,原是因为这两个奸|人, 哥哥别担心,这两个人我能对付得了。”魏渝扬眉笑道, “这盘棋我许久之前就在布局, 你且看着我如何谋了他们的鼓楼又将他们下狱!”

魏承心中也有了旁的成算,轻笑道:“我自是知晓你的能耐。”

码头人来人往,拥挤不堪,魏家兄弟也不好太亲密,只久久看着彼此又低语嘱咐起来。

明明在马车上已经说了许多话, 可他们还觉得有许多未尽之意。

直到仆从来报粮船将开,魏渝才依依不舍上了船:“哥哥,回吧。”

魏承目送粮船消失在海面。

魏渝临走前特意赁买不少丫鬟婆子在东桥门的宅子服侍,可魏承每日从翰林院下职回来,还是觉得整个府邸空空荡荡。

静得让人心慌。

于是接连几日他都恨不得在翰林院长住,办事效率亦是极高,连着侍讲大人都惊动了,连忙劝他要仔细身子,莫要贪夜做事。

一个从六品修撰这样卷,你让摸了几十年鱼的老五品怎么活?

翰林院自古是个清贵之地,想要在不攀附不站队的情况下出人头地,也只能凭借在修纂史书上下功夫,从中提炼出醒世理论或是编修于民于国有益之书册,才能受到圣上的重视赏识。

譬如说赵朝名辅祝之阳曾任职翰林院修撰时,就从前朝史书中提出“权臣制衡”之论,从此平步青云,入阁拜相,极受前朝开国圣上的爱重……

眼下是太平年,首辅次辅又都是百年难遇的贤能之人,故而翰林院的风气便是得过且过,你再厉害你也得熬,内阁拢共就几个位置,你想上,那旁人是不是就得下来?

就说翰林院上下四十来人,个个都是两京十三省的一等人才。你若是在朝中有人脉,你就能早几年入阁,无人脉但有机遇之人要等上十余年入阁,而在朝中无人脉又无机遇的人怕是只有老死在翰林一条出路。

无论是魏承的顶头上司还是翰林院大学士似乎都不喜欢过于拔尖之人。

魏承知晓张侍讲的敲打,也只能放缓做事节奏,不再过于勤奋。

可他心中却打定主意要离开翰林院。

这一日,他又早早来到翰林院,没一会儿便听到周显徽和莫如海小声蛐蛐:“你有没有觉得魏大人好像变了。”

“怎么说?”

“才上任那几日,魏大人踩点来,踩点走,像是家里藏着美人,半刻也离不得他。这两日魏大人来得比打更的都走,走得也是最晚,你说,魏大人家的美人该不会是跑了?”

“莫要乱说,魏大人身姿清正,哪里像沉溺美色之人?”

“也是,上次咱们去他府邸拜访,听说魏大人没有娶妻更没纳妾,怎么会因为这些事情失神?”

周显徽想到什么,叹了口气,小声道:“你有没有听说邬州兵变一事?”

莫如海神色大震,左右看看:“慎言,慎言,你我哪里能议此等朝事!”

魏承握笔的手一顿。

他在朝中无人,自然是不知晓此等大事。

他起身低声道:“周兄,邬州兵变一事,你可否与我说说?”

周显徽先是一愣,又知晓魏承的为人,他小声道:“下职之后咱们再说。”

下职之后,三人来到周显徽的宅子。

酒过三巡,就听周显徽将邬州兵变一事细细道来。

邬州军常年驻守西北,以防止索真部落侵犯边疆,其中邬州军又分为东邬州军和北邬州军,此次正是东邬州军哗变。

东邬州军本就不满粮饷拖欠,军粮陈腐,尤其在知道朝廷的粮饷年年优先发给北邬州军后这引得东邬州军上下积怨已久,最后爆发也是因为今冬粮饷来得太迟,索真部落又在这个时候试图入侵东境,虽说东军守住了边疆却死伤惨重,东邬州军便再也不想忍耐了,斩杀了贪污的头领,自拥为城!

“可恶!可叹啊!”周显徽摇摇头。

莫如海顿时觉得眼前的鱼肉不香了,他有心为东邬州军说话,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这东邬州军犯得可是死罪!

他叹气道:“明日朝廷应该会议论此事,你我也不必多言了。”

次日上朝,朝廷果真议论了此事。

文武百官讨论得热火朝天,可无一人献出有用的计策,因着几十年来的举国安定,大康朝亦是重文轻武,能派出去的武将都在固守重要城池,眼下有围剿之力的武将几乎没有!

再者谁都知道邬州军的强大凶悍,这个时候谁去谁就是送死!可若是不去,东邬州军与索真部落里应外合……大康危矣!

最后顺真帝被吵得头疼,只让首辅和内阁大学士以及太子留下。

回到府中后,魏承在书房枯坐良久。

他读书的初心是什么?

为了护着弟弟不受人欺负,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

而今日朝中以次辅钱征为首的文官,大多进谏想要南调军队诛杀东邬州军……

东军驻守边疆多年,风沙肆虐,饥寒交迫,还有蠢蠢欲动的索真部落频繁侵扰,他们也是大康的子民,他们只想要自己该有的军饷,他们只是想吃饱肚子,何故落到如此地步?

南调军一旦与东军交手,最受牵连的还是边疆无辜百姓……

终于他提笔书信一封,又特意叫来亲信云天,道:“务必亲自将此信交到慕先生府上。”

云天也紧张起来:“是,大人。”

待云天走后,魏承又提笔给罐罐写了一封信。

若是真到了西北,也不知何时能再与罐罐写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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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朝堂上仍旧因着东军哗变一事争吵不休。

忽然听到江大伴喊道:“宣,翰林院修撰魏承。”

一声接着一声,响彻太极殿内外。

一时之间朝堂大静,吓得站在魏承身边打瞌睡的老官差点跳起来。

魏承心中早有准备,神色冷静,目不斜视,手持笏板来到大殿前。

“微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

“谢陛下。”

魏承听到上方传来顺真帝威严低沉的声音:“索真部落近年频繁侵扰西北,你以为朕该不该将其杀而后快?”

魏承低垂眉目:“回陛下,索真部落乃是游牧族群,骁勇善战,百年来赶之不尽,杀之不绝,若是常年征战进攻,必然会使两岸百姓民不聊生,臣以为应当以守为攻。”

“如何以守为攻?”

魏承铿锵道:“屯田戍边,军屯,民屯,商屯,三路汇合必然使得边境安稳无虞,部分屯田可保证邬州军粮食充足,削弱对朝廷军饷过分依托,又能充裕人口,使得边疆更为稳定。”

顺真帝心中大赞此子有贤能,不过面上不显,又问:“军屯,民屯倒是不稀奇,你如何说得动西北的商人帮着边疆屯田?”

魏承抬头正色道:“以盐引为利,必定能使邬州临近的西北商人心甘情愿帮着邬州屯田运粮。”

此话一出,朝堂人神色各异,首辅冯兆贤赞赏惊喜的目光落在魏承身上。

冯兆贤连忙激动道:“陛下,若是能有商人帮忙运粮,想来东邬州军的怒火也能有所削减。”

次辅钱征皱了皱眉,没有作声。

大康朝的盐引生意多把握在明州徽州京城等重地,临近邬州的商人哪里能轻易碰得?也正是因此让他们尝到盐引带来的富贵滋味,想来商屯运粮一事定然能成。

顺真帝看向一旁的太子李赫,帝大笑道:“太子以为呢?”

太子李赫恭谨回道:“远水解不了近渴,若是不想继续激怒东邬州军,的确可以用盐引从西北商人那儿换充足粮草,以此也能让东军安心驻守,的确是上乘之策。”

顺真帝龙颜大悦,赞赏道:“魏承,你言之有物,替朕解了忧愁,你想要什么赏赐?”

魏承跪地道:“能为陛下解忧,乃是臣之幸事,臣是大康子民,理应为君效力,臣恳请去邬州安抚东军,还望陛下应允!”

文武百官都没想到魏承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眼下他献良策得到了陛下的赏识,就是他谦虚不讨赏,陛下也会重重嘉赏他,想来今日之后就能从殿外来到殿内上朝了,可他却偏偏要亲去那凶险万分的邬州!

冯兆贤心中对此子的才能颇有怜惜,刚想上前一步就听到向来低调的太子忽然道:“父皇,魏修撰胸有沟壑,可到底是一介文人,东邬州军暴怒之情形,想来……”

万万没想到顺真帝摆手打断了太子的话:“好,魏承,你不愧是朕亲点的状元郎,有勇有谋,既然你有如此胸襟才能,朕今日封你为邬州府安抚使,官升正五品,待你从邬州回来,朕还有嘉赏,准你随明家军一同前往邬州安抚镇压东军!”

刚刚还在惋惜魏承命不久矣的朝臣顿时大惊。

虽说此行凶险,可若是事成,此子必定一飞冲天,平步青云呐!

魏承面不改色,跪地叩首:“臣谢陛下嘉赏!”

顺真帝又道:“来人啊,传朕旨意,捉拿贪污军饷的邬州节度使宋胜,将其押解入京秋后问斩,再赐邬州两军为一等神勇军,赏银千两,免除其子孙三代赋税!”

众臣皆跪:“陛下圣明!”

待退朝后,太子李赫跟着顺真帝回到皇极殿。

顺真帝看一眼默不作声地李赫,道:“朕知晓皇儿看重魏承,不想他去邬州送死?”

李赫惊起一身冷汗,连忙跪地道:“父皇,儿臣只是怜惜此等有勇有谋的人才,并无勾结朝臣之心。”

“起来吧。”

顺真帝重咳两声,李赫连忙给他端茶。

顺真帝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冯兆贤是古板清流,钱征是个惯会弄权之人,你想要培养自己的人,朕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此子清正又有贤能,有勇擅谋,若是能将此事平得顺利,这也算作他登天子门的敲门砖罢了……”

话还没说完,顺真帝又撕心裂肺咳嗽起来。

太子李赫眼眶微红:“父皇……”

“皇儿不必惊慌,你是朕唯一的皇儿,朕欢喜你知人善用,朕心甚宽慰。”

顺真帝苍老不少,咳道:“待朕归去,你也要好生善待太后,她虽做了许多错事,可她毕竟是朕的亲母,是你的祖母,说来也是朕幼时害了她……”

当年科举舞弊一事,顺真帝在太子和太后之间选择了太子。

于是太后被禁足在皇城鸣昭寺,族人外戚尽数被流放斩杀,自那以后太后拒不见顺真帝,顺真帝也因此郁郁寡欢,咳疾一日比一日严重。

李赫也知晓父皇近乎愚孝的原因。

父皇还是七皇子时因着贪玩误伤了当时的太子,引得皇后一派更为厌恨,从此想尽办法想要除掉七皇子和贤妃,贤妃也是当今太后。

贤妃乃是世家大族的贵女,温顺恭良,貌美贤淑,却被皇后等派系折磨得精神几欲失常,先帝厌之,将其打入冷宫,永不相见,后来七皇子韬光养晦成为太子又登上宝座,这才将性情大变的贤妃接了出来……

李赫离开皇宫心有所感,便来到墨斋,果然在这里看见了等候已久的魏承。

魏承跪拜道:“臣拜见太子殿下。”

李赫背着手道:“照野,起来吧,你与孤之间不必如此拘束。”

原来昨日魏承的一封书信让李赫为之大震,上面详细写着针对东邬州军哗变一事的解决良策,这也让李赫想要扶持魏承入阁的心情达到顶峰。

他能注意到此子还是要从去岁在萃云园石刻一事说起。

那日下了极深的冻雪,此子却从京郊跋涉到园内石刻,可见其坚韧心性。

霍老乃是太子李赫的舅家,霍老征战一生,最识为人品性,却对此子赞不绝口。

李赫便起了观察之心,时日一长,倒也真觉得此子身有贤能,又写了一手好字,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

大康的兵权在他和父皇手上,前朝之事却落在冯兆贤和钱征之手,这二人皆有长处亦有短处,李赫这些年没少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手,但总觉得差些意思,直到魏承的出现……

二人借着邬州一事仔细详谈,李赫当真怜惜魏承的才能,只道:“若你能将此事平得漂亮,待你从邬州回来,孤会向父皇引你入阁……”

“殿下,臣资历颇浅,凭借此等小功入阁怕是不得人心。”

魏承谦逊道:“若臣能平安归来,想寻个外放,为民为朝多做些实事,待做出政绩再妄想入阁一事。”

李赫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你一心为民,孤哪里有不应你的道理,一切等你凯旋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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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上飘荡一月有余,魏渝终于又回到明州。

徽水街的宅子又热闹起来了。

陈爷爷和涣哥儿知晓他回来甭提多欢喜,但是也和他说了家中这些日子的变故。

一月前鼓楼管事就来说他们租赁的两间铺子要卖,当场退了他们的赁钱就要把人赶出去。

涣哥儿也是能担起事情的,知晓对方来势汹汹也没硬碰硬,只说再容两日就搬走。

对方看他们这么好说话也没多言,就说只给两日,如若再不搬,就别怪他们报官了。

好在雪蛤和鹿茸东西少也卖得快,家中只剩下不少药材,涣哥儿四处找铺子的时候一个姓钟的少爷找了上来,给他们寻了一出位于鼓楼附近的铺子,那铺子的人流虽说比不得鼓楼,可魏家商行的名声早在明州打了出来,不少药堂还是会到他们家的药材铺囤买药材。

这间隙丰隆街的珠商也主动上门来帮忙。

涣哥儿忧愁道:“眼下是六月份,再过三四个商船就要从幽州回来了,到时候肯定又有不少山参雪蛤要卖,到时候咱们还得另寻地方。”

魏渝在心中算了算钱庄一事,道:“铺子的事情交给我,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哪里辛苦,现在家中就药行有活,我倒是闲得很。”

涣哥儿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我听人说今年的新科状元姓魏,是不是……”

“嘘。”

魏渝手指放在唇边,笑道:“这事暂时不要声张,咱们自家人知晓就成了。”

涣哥儿和陈爷爷对视一眼都很高兴。

他们知晓魏家商行在明州没少受到刘参政等人的挤兑,眼下他们魏家也出了大官,日后再也不怕这些奸诈小人的陷害了!

魏渝翻看账本后仔细清点了这几个月的银钱,药材铺以往怎么说一日也有五百两的进账,现在搬到新铺子,一日只有二百两左右的收益,这真是直接砍掉一半。

再算上雪蛤和鹿茸的银钱,家中闲账总共还有十六万两。

再算上他手里留着办钱庄的银钱总共是五十万两。

是时候去看看钟少爷他们的银钱凑得如何了!

他还没来得及给他们下帖子,张维扬的帖子就先来了。

魏渝换了身衣裳带着从京城寻摸到的小玩意儿来到小月阁赴约。

“魏渝,你可算是回来了!”

小胖子张维扬兴奋揽着魏渝的肩膀:“我们还以为你要在京城久待,不回来了呢!”

“有着你们这帮好友,我怎么能不回来?”

魏渝将礼品依次递给他们,到了钟岚面前时微微笑道:“钟少爷,多谢。”

他就知道这些人当中最靠谱的还是钟岚。

钟岚冷哼一声,道:“不过是看在你救过我一命罢了。”

那面乔四海已经叫开了:“哎呀,魏渝,你怎么晓得我喜欢盘雀儿木雕!”

“食谱?”

张维扬哗哗翻着书,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这都是京城最红火的食肆食谱啊!茯苓夹饼、酱菜、蜜汁烧鹅……”

听到这些,钟岚也悄悄打开自己的礼物,便见着一把极其凌厉漂亮的匕首。

瞧着上头的字样,钟岚认出这是由着京城名匠亲手锻造的匕首。

送他匕首是为了让他防身么?

钟岚略有动容,心道这个魏渝当真厉害,相处几月就知晓他们每个人喜欢什么。

几人痛痛快快地吃喝一通。

张维扬拍拍肚皮,冲几人挑了挑眉:“小月阁新来了一批弹琴的小倌儿,你们想不想见见?”

乔四海皱皱眉:“张维扬你可真是不学好,兄弟们一起吃个饭,你倒是还想着要小倌儿来作陪?”

“人家只卖艺不卖|身,你瞎想什么呢!”张维扬气道。

魏渝笑笑没有说话,倒是钟岚道:“维扬,今日还有事情要谈,莫要让闲杂人等进来扰我们说话了。”

张维扬这才想到大事,忙道:“对对对,我银票都带来了,还是钱庄的事情重要。”

魏渝笑道:“什么?你还想着做钱庄呢?我以为你们早都忘了。”

李舜还有点委屈:“魏渝,你怎么这样想我们?我们虽说是纨绔子弟,可也讲究信用,当初答应你回去凑钱,我们真的有在好好凑钱。”

张维扬十分自信:“对,我已经凑了不少钱,魏渝,你且说说你能出多少钱!”

“我?”

魏渝放下筷子,慢条斯理道:“我可以出五十万两。”

“多少?!”

“五十万两!”

张维扬顿觉自己的十万两银票不香了:“你,你一个商户哪里来得这么多银子?”

“正是因为是商户所以才有这么多银钱。”

魏渝似笑非笑:“若是等着别人给零用,怕是几年也攒不下五十万两了。”

乔四海当真佩服道:“魏渝,你家的山货生意这么赚钱吗?”

“他很会经营,一个珍珠盒带着参就卖出了天价,也不得不说他们家的山参的确比几十年的山参品相和药效好许多。”

钟岚抱着肩膀道:“我以为你最起码也能出六十万两。”

“不瞒你说,我手里的大部分银子放在商船和造新船上,等着幽州的商船回来我的银钱怕是会更为宽裕。”

魏渝喝一个口茶,道:“你们都说说你们的银钱凑得如何?”

张维扬:“我东拼西凑凑出了十万两。”

乔四海和李舜对视一眼,道:“我俩能凑出十万两。”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钟岚。

钟岚脸色不冷不热:“看我做什么?难不成要我也出五十万两?你们还不如把我绑了到时候威胁我祖父要银子!”

乔四海摩挲下巴:“这倒是个好主意。”

李舜无语道:“钟岚是明州知府的外甥,你想绑了钟岚,怕是还没等出城就被官兵逮了回来!”

乔四海耸肩笑道:“我说笑么,你倒是较真起来。”

魏渝笑着看向钟岚,道:“你手中若是宽裕就出个二十万两,你放心,咱们这利润是按着前期出钱多少定的,你现在出的多,日后回来得也多。”

钟岚轻飘飘点头:“我倒是能挪出来二十万两。”

凭借钟岚的语气众人都知道他手里肯定不止二十万两,想来也是大名鼎鼎的盐商钟老爷心疼孙子,平日里没少给孙子零用。

几人东拼西凑出来九十万两整。

之后又寻了笔墨签契画押,剩下的事情倒是不需要这几位少爷出场了,就在家里等着收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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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州港口的长阳街有家生意不善的布行匆匆关了铺,没过多久就见着许多木匠上门打柜子修缮房顶,今儿就有人往上换挂着红绸的新牌匾。

隔壁是户海鲜食肆,一大清早没什么生意,老板娘闲着无聊看工匠做活:“你们这是要做什么生意?”

该不会也是酒楼吧?

这布行前身其实就是酒楼,因着她们家的海鲜食肆生意太好,下了船的客人大都来到他们家食饭,没过多久那酒楼就关了门后来又做了布行。

可这明州最不缺的就是布行,又因着这地界贵,布行里的丝绸可比鼓楼和长街的还要贵,来往商户也不是傻子,都来到明州了,自然要货比三家到处逛逛,想来这布行是交不起租子不租了。

老板娘又问:“你们这铺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为首的黑脸青年笑着道:“我们是京城来的商户,买下了这处铺子,不做酒楼也不做布行。”

“买的?”

老板娘上下扫视黑脸青年一眼,听到不做酒楼生意算是放了心,哎呦两声:“原是京城来的富商,我说怎么能盘下这处铺子,咱们这一条街的铺子仔细算起来比鼓楼的铺子还要贵呢,你是东家不?”

黑脸青年道:“娘子说笑了,我哪里是这铺子东家,不过是替我们京城大老爷做事。”

待将牌匾挂完,一行人也就离开此处。

黑脸青年来到一处与徽水街南辕北辙的府宅,绕过长廊,便来到一处书房。

里头正坐着他真正的东家,左右还有几个商行管事。

“东家。”

魏渝抬头看他一眼,视线又落在书上,道:“铺子整理得如何?”

此人正是魏渝从京城买回来掩人耳目的仆从之一,唤作秦四郎,这些人的户籍也动用了兄长的关系落在京城。

他想引刘参政上钩,整个魏家商行就必须暂时撇清与钱庄的关系。

秦四郎道:“铺子按照钱庄和当铺的样子重新修缮装修了,二层包厢也仔细拾掇了,待寻个良辰吉日,红绸一揭就能开铺。”

魏渝放下手里的书册,道:“良辰吉日倒是不必选,就是这钱庄不能就这样急匆匆开了。”

秦四郎到底是才来到魏东家身边,略有些困惑:“东家那咱们该怎么做?”

魏渝看向左右坐着的管事。

魏春深得魏东家真传,忙道:“钱庄说白了也是想替明州商户管银子,自古都是钱在自己钱袋子里才放心,咱们要想办法让这些商人心甘情愿来到咱们钱庄存银。”

另一个魏姓管事道:“还要要找在明州很有威望的人帮着咱们背书。”

秦四郎这才恍然大悟,他的书其实读得不少,为人也机敏聪慧,但家境贫寒,父母双亡,下头有嗷嗷待哺的幼妹又有瘫病在床的祖母,日子实在难熬这才来到牙行为自己谋个出路,没想到就被魏东家看上了,赁买了他一家人安置在魏府,祖母幼妹有人照料,他便安心出来随魏东家做事。

他听到两个管事能说出如此想法,顿觉自己读书读得多,倒是真有些死板了。

“慢慢来,慢慢学。”

魏渝瞧出秦四郎自愧弗如的意思,又道:“你们说得都不错。”

“明日起你们兵分三路,魏周你带着第一路人要将咱们的钱庄和旁的钱庄与众不同之处在坊间大肆宣扬,如此钱庄便能在百姓中留下印象;小有成效之后,魏春立马派出第二路人以钱庄的名义在寺庙和救济堂捐银万两,善事要做好,声势也要打好,明州富商信佛者多,平日里以多做善事积攒功德,如此钱庄的名声便能在富商之间留有印象……”

魏渝面色沉着,道:“第三路人由着秦四郎你来带。”

秦四郎顿时紧张起来:“东家可是想要我接近明州钟、张、乔、李等四大世家?”

他这些日子已经将明州格局识得清楚。

这话让魏周和魏春都发出善意的笑声。

秦四郎脸色微红:“东,东家,我说错话了吗?”

魏春温和道:“小秦你别紧张,钟张乔李四家的少爷已然是咱们东家的好友,更是咱们钱庄背后的四大东家。”

秦四郎是知晓这四大世家在明州的厉害,万万没想到他们东家竟然早已搭上了这条线。

说起来还是魏东家操控全局,更为厉害!

“替咱们背书的在明州只有威望还不够,还要有能够震慑他人的权力。”

魏渝勾唇笑道:“钟岚家与明州知府关系匪浅,想来凭借钟岚的厉害定然能在不惊动钟家的情况下还能请得动知府大人。”

魏春想了想道:“我听说明州叶知府向来清廉,东家,咱们要想个法子不惹他反感。”

魏渝道:“知府清廉于民于国是好事,黄金白银自然不能砸在知府身上。”

要砸就砸到叶知府的政绩上!

“秦四郎,你要做的便是替我去见明州知府,这两日钱庄需要露面的事情交给旁人,我会教你如何能顺利与明州知府谈判。”

秦四郎没想到东家将这么重要一环交给他,他心中激动又有些忐忑:“东家,我定然不会教你失望。”

.

“听说了吗?咱们明州多了一家万通钱庄!”

“这家钱庄可和旁的钱庄不一样,你往这个钱庄存银,他不仅不要你钱,还给你银子!”

“还有这样的好事?!”

“我听人说了这钱庄是京城来得富商开的!”

“怪不得有钱呢,皇城底下的人倒是真阔绰!”

“不仅能存钱还能借钱!”

“真的!还能借钱?这是好事啊!”

“不过人家钱庄也是有门槛的,无论是存钱还是借钱都要有实业,比如说你存一百两,那一年就有四厘利息,存一年之后就能得到四两银子!你要存三年的话,三年之后可以得到十二两啊!若是长期存款,十年往上,最高可有七厘利息!不过你得签契,你若是签了存银三年,不到一年就取出来,人家可是按着一年的利息给你结!”

“我的娘哎,这么算下来倒是可以给自家女儿和儿子存银了!这孩子成亲怎么说也得十五六年么!”

“那我要是存了两个月,铺子进货钱不够能取出来吗?”

“当然能取,你短期存短期取,凡是家有实业,存钱达到一百两往上且不满一年的存银,每日会按照年利的几成之几给你算呢!”

“那也就是说我只要把钱存到这个钱庄,甭管我存几日,我每一日都有银子拿!”

“对,就是这个道理!”

“能不能再讲讲借钱的事!”有个喝得醉醺醺的汉子两眼放光。

那人上下打量他一眼,摇摇头道:“你来借钱,人家也不是看你上嘴唇搭下嘴唇就把钱借给了你,你要抵押自己的铺子或是房宅田地的契书,借银的利钱自然是比民间的低,不过你要是到期不还钱也不还利,那你的房宅铺子人家可就归人家了!”

“对对,人家把钱借给你你把房宅契书交给人家也没什么可以指摘的,人家又不是不让你住,到时候你有钱了一还上不就成了!”

“我还听人说这钱庄以后可不只明州这一家,以后咱们经商之人所到各处都有!你只要拿着人家钱庄精心锻造的防伪文书,任何一家万通钱庄都能给你兑银!”

“哎呦,这敢情好,咱们到时候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将银钱缝在裤!裆了!东躲西藏了!”

这两日万通钱庄惹得明州中小商户蠢蠢欲动,就连民家百姓知晓钱庄存钱有利息可以拿都心痒难当,凭什么门槛只对着商人,那明州不做实业的百姓难道就不能存钱了吗?!

于是这两日由着民间的“好心人”引导,许多人都堵在还未揭红的万通钱庄,希望万通钱庄能够降低门槛……

这万通钱庄还真是未开铺先火爆起来!

人如流水来到长阳街,引得隔壁的海鲜食肆的生意也更上一层楼。

那老板娘笑得直拍大腿:“哎呦,等着万通钱庄一开张,我必定去存银支持支持!”

也就是在这时,听说万通钱庄大手一挥,为明州的十来处救济堂捐银万两,紧接着又在大名鼎鼎的灵佛寺捐银万两香火!

“这钱庄掌柜真是大善人啊!”

“有如此慈悲心肠,想来做的钱庄也是值得信赖的!”

整整半月,明州的茶肆酒楼,各大商行都在讨论这个从京城来到的万通钱庄。

明州知府府邸。

叶知府闭目沉思:“万通钱庄的意思是只要本官替他们背书,万通钱庄愿意每年拿出五万两用于明州乡里山路和堤坝的修缮。”

亲信道:“这两日也有不少人来向老奴打听万通钱庄,这万通钱庄的掌柜的确是京城人士,身份文书也有据可查。”

“这个万通钱庄倒是做了许多善事……”

叶知府早就忧心平头乡里山路一事,今年雨水格外多,到了暴雨时节想来山路会引起滑坡灾害,到时两岸百姓的水田房宅必然受损,无奈两江的节度使从未理会他的诉求,只说年景不好,到处都要钱,明州如此富贵,哪里用得上两江拨银?

叶知府为官清廉,不愿意与商贾走得太近,唯一有联系的也只是盐商钟家。

这钟岚是他故去表妹的孩子,家中长辈怜惜孩子体弱又无父无母,遂常常唤其来府中小住,叶知府对这个聪慧又不骄奢的外甥也很喜欢,每每想到他天生的跛脚之症就更为惋惜疼爱,也不知怎么就让外人传出明州知府与盐商钟家关系匪浅。

这次与万通钱庄的掌柜也是由着钟岚这孩子引荐的。

“钟岚难得求我这个舅舅做什么,他虽说很受钟老爷子宠爱,可到底身有不足之症,钟家大业落不到他身上,既然他想要有自己的谋划事业,这万通钱庄又着实挑不出什么毛病,那我就应承了他们吧。”

亲信笑道:“老奴这就去再寻万通钱庄的掌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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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五,风和日丽,长阳街上满是看热闹的百姓以及闻讯而来的明州商户。

待震耳欲聋的几卦鞭炮响过,就见着牌匾上的红绸被扯了下来,上书着几个墨色大字“万通钱庄”,左下还有一行小字“明州店。”

“明州店铺?难不成还有旁的铺子?”

“那当然了,早听说过段日子整个大康都会有万通钱庄!”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的时候忽然听到阵阵马蹄声。

只听一人惊呼:“是官府的人,是叶知府来了!”

明州百姓谁都知道叶知府是个爱民如子的清廉好官,从来不会因着世家大族出身权贵就有所偏袒,多年前最大粮商家的少爷当街殴打贫农,被叶知府知晓后将此子收押入监,判了流放之罪,若不是看在贫农甘愿和解,粮商家愿意出银钱补偿赎买,这少爷的坟头草应该都很高了。不过叶知府还是罚了此子五十大板,过后又秘密将拿了补偿的贫农一家送出明州,如此可见叶知府的良善!

见着叶知府与那钱庄掌柜笑谈,没一会儿叶知府就随着仆从进了钱庄。

只这一幕就让许多还在摇摆的商户活像是吃了定心丸!

就听到那为首的掌柜拱手笑道:“感谢各位商户友人来捧场,万通钱庄今日正式开业,若是有想了解存银借银一事,诸位还请来铺中详谈!”

随后他又瞥一眼旁边的人:“我们大掌柜为了感谢各位的支持,前三日凡事来钱庄存银百两且超过一年期限者,可多赠送三个月的利钱!”

“若是存一百两,期限定一年,利息四厘,还会再送三个月,等到一年之后咱们就能五两银钱!”

有百姓急道:“五两银钱!我这一年也赚不上五两啊!”

“什么!还有这等好事!”

有些商户推开围观百姓:“快,快,别挡路,我们家老爷要存银!”

“我们家掌柜的也要存银!”

许多商户都涌进铺子办理存钱业务,围观百姓吵道:“掌柜的,我们虽说不是商户,可干了一辈子也想给儿女存些成亲的银钱,你们信不过我们不借银我们能理解,毕竟我们也没有田地铺子来抵押,就说这明州商户能存银,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就不能存银了吗?我们虽然一下拿不出一百两,可几十两银子难道就不是钱了吗!”

“对啊,凭什么瞧不起老百姓,没有老百姓你们这些商户哪里来的银钱!”

“不公平!不公平!”

“就是不公平,凭什么只让商户存银!”

还有婆子为了利钱竟然扯着嗓子哭道:“叶青天,叶青天,你倒是来看看,这万通钱庄瞧不起我们明州百姓,只帮着那些个商户富户,哎呦,我老婆子攒了半辈子钱也想赚点利钱,这怎么就这样难啊!”

眼见着百姓吵闹起来,钱庄的打手险些围不住了。

秦四郎下意识看一眼对面的阁楼,他笑道:“各位父老乡亲稍安勿躁,听秦某一言,可好?”

“你说,我们倒是想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话来!”

“钱庄不接待百姓存银接银,也是因为钱庄初期一切都不稳定,我与乡亲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富户的银钱存入钱庄,他们还有余钱经营买卖,你们的银钱存入钱庄,那就是把家底交给了我们,我们也不忍心就这样收了你们半辈子的积蓄。”

这话一出,倒是让许多百姓冷静下来。

也是啊,虽说利钱很香,可这钱庄万一有个好歹,他们这半辈子的积蓄可就都没了啊!

“不过我们大掌柜推出了一款适用于老百姓的存银法子。”

秦四郎从袖口掏出一张纸,念道:“万通钱庄将推出嫁妆存银,彩礼存银,养老存银,重病存银!”

“彩礼嫁妆的存银期限是十年,存入便不可取走,最低等可存入二银子,十年总共二十两,待儿女婚嫁之后可来钱庄领取十两银子培养费,十二两婚嫁费,还有一到二两的明州儿女金分红……不过想要入嫁妆彩礼存银,需要带着儿女和身份文书过来,最大年龄不超过八岁。”

“什么叫明州儿女金分红?”

秦四郎笑道:“我们掌柜的会用全明州的儿女金做出海生意,无论生意大赚还是小赚,到时都会从中给各位分红!大家放心,这一部分钱每年做了什么我们都会在钱庄公示,有着官府监督,我们也不会弄虚作假!”

“这也就是说咱们存了二十两,等到十年后能收到二十四两左右!”

“这倒是有些划算,咱们这二两银子若是存入钱庄,一年也只有八十文,十年也不过八钱银子,可二十两银子存入嫁妆彩礼金,那十年之后就变成了

毕竟谁家都要娶妻嫁女的!

“一年二两银子,咬咬牙倒是也能凑出来!”

刚刚哭天骂地的老婆子忙道:“我听你说还有养老存银,这又是怎么说?”

“养老存银与嫁妆彩礼存银没有差别,一年二两银子,就是存期要长些,要二十年左右,当然存得越长,利息和分红就越高。”

“那重病存银又是什么?”

秦四郎继续道:“重疾存银比嫁妆彩礼存银更方便,就是没出生的孩子也可以买入。”

“如果各位又想保本又想有所保障,可以给自家每人存一份重病银。”

“这重病银每年需要存二两银钱,可一年一存,也可以三年或是五年一存。若是三年一存,第一年只要二两银子,剩下两年便是一两八钱银子。若是直接存了五年,第一年是二两银钱,剩下几年便都是一两六钱,上限为二十年,日后就再也不用交了。”

秦四郎道:“我们钱庄和明州的大药行有所合作,只要你交了这重病银,每月钱庄都会送去各种药材补品,但这重病存银,顾名思义也就是各种疑难杂症,若你今儿只吃坏了肚子,我们是不管的,但若是你吃坏肚子引起高热不退,神志不清,我们定会为你免费诊治,若是不幸去世,之后的丧葬费也由着钱庄来出也会给亲属有所厚待。”

这人活着最怕平常日子大手大脚把钱花了,到最关键时候没有钱治病,若是将银钱存入万通钱庄,以后有个什么大病直接就有人来救治,也不用求爷爷告奶奶到处借钱治病了!

这人要是真生了病,别说一年二两银子,就说一个月都能花光家底啊!

一些身强力壮的年轻百姓对着重病存银不感兴趣,倒是一些老人家动了存银的心思,儿女指不上,也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就是以后就是死了,还有人家钱庄还会给他们处理丧事啊!

没过一会儿,钱庄就涌进不少人来。

众人便瞧见宽敞的一层四面八方都是类似当铺的柜台,不过高度却比当铺低了不少。

里头坐着的掌柜能与客人平视笑谈,许多人都在焦急兴奋地排队询问,虽然人挤着人,但因着铺中管事的安排,倒是还井然有序。

“我存一百两,我存三年……”

“我想问问那个嫁妆存银,我家里有一个哥儿和女儿……”

“京城的万通钱庄开了吗?我下个月要去京城……”

而钱庄对面的阁楼里的几位少爷正兴奋得不轻。

“魏渝啊,魏渝啊,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竟然还有嫁妆银和养老银这些赚钱的路子?”

张维扬两眼放光:“我真没想到今日一开张,铺子里的人就这么多!”

“可不是么?”

李舜乐得脸都红了:“我倒是觉得再过两日,咱们投进去的银钱就要回本了!”

魏渝想到嫁妆银养老银也是因着前些日子坊间传来“不公平”的声音。

秦四郎察觉不妙,连忙将此事报给了他。

魏渝当初不想将钱庄面相平民百姓也是想着海商虽然赚得多同样风险也大,虽说他从小打到从未吃过失败的滋味,可到底还是不忍心让平民百姓一辈子的积蓄砸在商船上。

他沉思一日一夜之后,便想到这个主意。

民间嫁娶,生老病死,乃是平民百姓最关心的事情,不如就从这条路上下手,倒是低估了明州城内百姓的富裕程度。

钟岚也点头佩服道:“你可真是赚钱的利器。”

魏渝瞧他一眼,笑道:“我就当你夸我了。”

乔四海道:“今日开门红,咱们兄弟几个好生聚一聚!”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众人还以为是万通钱庄的管事来报喜讯,却不成想见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

魏渝看清来人后手中的茶盏险些掉在地上:“云天!你怎么来了?!”

“小东家,我,我……”

话还未说完,云天眼眶倒是红了。

魏渝连忙带着人走出屋子,急道:“你怎么来了明州,你不是应该在我兄长身边伺候吗?”

云天蹭了蹭眼眶:“小东家,西北东军哗变,大东家献策受到圣上和太子殿下的赏识一月前已经去,去了邬州……”

“什么!?”

魏渝大骇,因着钟岚这层关系,他倒是听说过几句邬州兵变一事,那些受了委屈的将士一气之下斩杀了头领,还把贪污将领的脑袋砍下来挂在了城门上,他听着可怕又有些同情这些守卫边疆的将士,但他到底是个俗人,私心里还在暗喜,还好我哥哥只是翰林院的清贵文官,这些的事情怎么也落不到哥哥头上。

“大东家不让我跟着,只让我给您送信来了……”

魏渝难得急躁地撕开书信,快速扫了两遍。

“……东军无辜,我此去西北,为国为民亦为你,惟愿早日平息此事,军心一致,方能家国安稳。”

魏渝抖着手紧紧捏着信纸,眼泪啪嗒落下晕染了几个墨字。

“小东家……”

魏渝闭了闭眼,睁开眼睛时双目清明,已经看不到泪意了。

他将书信放在胸口,转身又推开雅阁的门,就见着乔四海和张维扬问:“怎么了?可是家里有什么大事?”

“无事。”

魏渝面不改色,轻笑道:“刚刚不是还说好聚聚?你们选了什么地方?”

钟岚倒是多看他一眼,道:“今日事多,改日再聚也不迟。”

“别啊,今日大喜,就应该今日聚!”

张维扬道:“不如还去小月阁,那里算是我的产业,咱们去吃喝玩乐也无人会盯上。”

魏渝还如以往那般温温笑着,只是心思却像是长了翅膀的鸟,冲破陈旧的木窗,飞向了从未踏足过的邬州。

他只愿兄长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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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鲜食肆。

“娘,我听说你也在隔壁万通钱庄存银了?”

老板娘笑道:“我从福德钱庄将银子取出来全都存在了万通钱庄!签契存了三年!”

“全取出来了?两千多两银子全取出来?哎呦,娘,你怎么就这么相信万通钱庄啊!”

“怎么能不信,那万通钱庄算是在你娘眼皮子底下办起来的,那京城富户一点也不差银钱,什么木材料子都用得顶好的,再说还要叶知府替他们背书,我如何信不过?这契书印得都是官府和万通钱庄的红印,叶知府向来爱民如子,怎么会帮着外人骗咱们?”

“娘说得也是。”

儿媳妇是温顺性子,微笑道:“这家里的钱多是娘这些年一道菜一道菜炒出来的,娘愿意存哪儿就存哪儿,你别管那么多!”

老板娘的儿子忙表忠心道:“家底都是娘攒下来的,我自然是不会管着娘,娘爱存哪儿就存哪儿!”

“浑小子,老娘就你这一个儿子,就娟娘这一个媳妇,你和媳妇不会炒不会炖,等我没了,你们两个能守住这海鲜食肆?我现在多给你们存些银子,也是让你们日后好过!放眼望去,整个明州都没听说过钱庄帮着存钱还给利息钱,有这样的好机会你不抓着,日后有你哭得时候!”

老板娘笑道:“这万通钱庄差不了,我去存钱的时候有些人还存了一万两,还有一些商户拿着铺子抵钱,那钱庄派人核实过后,没多久就给商户放了银款,那银子说拿就拿出来,可见家底丰厚啊!”

她又看一眼儿媳妇,笑盈盈道:“娟娘,娘今儿拿着你的身份文书给你存了二十年的重病存银,你日后身子不舒坦了就去万通钱庄合作的药行,让他们给你看诊!”

娟娘感动不已:“娘,这,这二十年的存银可要不少钱呐。”

“这重亓 亓 整 理病存银听着不好听,可却是最实在的,我听人说这万通钱庄还搭上了魏家药材行,谁不知道这魏家药材行里有包治百病的人参,这人参一株就要几百两,真到了关键时刻人家会给你用的!”

老板娘拍拍儿媳的手:“你身子不好,平日里几百两的人参雪蛤咱们吃不起,可这几十两的存银咱们还是拿得出手的!”

娟娘应了声哎:“谢谢娘,凡事都想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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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州安尾巷。

王娘子紧紧按着袖口回到家中,就听到家里鸡飞狗跳的叫唤着。

自家小哥儿正小心翼翼的守在门口,见着她回来连忙跑过来:“娘,姑姑和奶奶又翻你屋子!”

“没事,别怕。”王氏摸摸孩子头。

没一会儿她房里冲出两道人影。

正是婆母和小姑子。

“王氏,你今儿是不是动了我房里的嫁妆!”

王氏冷着脸道:“那是我的嫁妆!”

“你的嫁妆?!”

婆母气道:“你嫁给我儿子,那你的嫁妆那就是我的了!”

“哼,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倒是问那银子应不应你!”

王氏抬着脸道:“我已经将我的嫁妆到万通钱庄全给水哥儿存了嫁妆银子!”

“什么!”

婆母和小姑子大叫起来:“天爷!那可是十两银子啊!”

王氏出身农家,但父母兄长疼爱,嫁妆给她出了十两,问男方也要了彩礼十两。

彩礼的银子她娘偷偷让她带回来了。

这事她谁也没说,就连最亲近的丈夫也没说。

这些年婆母和小姑子愈发蹬鼻子上脸,天天去她屋头乱翻,她出去给食肆洗菜带着银子到底是不方便,那日赶巧听说食肆旁边的万通钱庄可以给孩子存嫁妆银。

她没读过书,不识得几个字,问过食肆心善泼辣的老板娘后,这老板娘就带着她去了钱庄问嫁妆存银一事。

赶巧她家哥儿今年七岁,再过十年那就是十七岁,正是嫁娶的好年纪。

她偷偷从婆母房里将自己的嫁妆偷了出来并着十两彩礼给自家哥儿买了嫁妆存银。

二十两银子,十年后能回报二十四两左右。

从今以后再也不怕婆母和小姑子觊觎她的彩礼和嫁妆,等她家哥儿嫁人后还能拿着二十多两银子出嫁,这该有多风光!

婆母小姑子叫嚣着要来打王娘子,好在她扛包的男人及时回来,这场闹剧终于停止。

她男人问过详情之后,又看一眼乖乖在地上玩沙子的水哥儿。

男人拍拍王娘子的肩膀:“别哭了,给哥儿存银是好事,你莫要管她们怎么说,待我今冬结了工钱,再给你存两年那叫什么重病存银,日后就是我没了,你也有个保障!”

王娘子原本是假哭,听到丈夫这么一说,眼泪唰地落下来:“你别瞎说,等我食肆上了手,赚了银子,给咱们一家三口都存些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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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两个月,万通钱庄人满为患,就连着异乡商户也闻声而来,声势愈发浩大。

这一日魏渝与几位少爷又聚在一处。

今儿倒是没人张罗喝酒吃饭,一个个都盯着魏渝手上的账本。

“截止今日,万通钱庄存期十年往下的银钱达七十万两,十年往上的存银四十五万两,儿女金以及养老存银总共十万两,借银的商户总共十七家,总共借去三十一万两……”

借银的门槛较高,许多商户都卡在了田契地契上。

张维扬咽咽口水:“竟,竟然这么多银钱……”

乔四海喃喃道:“发了,发了……”

魏渝将账本一合,笑道:“这些银钱还不算是我们的银钱,我们现在不过是替商户百姓保管钱财,再过一段日子幽州的商船和新船就要回来了,之后我会亲自跟船远赴各地甚至外海,到时还需要各位兄台家中多通融通融,譬如丝绸瓷器给我一个亲情价。”

“放心,放心,这事包在我们身上!”

“魏渝,那我们现在还要瞒着家里吗?”

李舜是万分想要炫耀自己如今的成就,好把成天耀武扬威欺负他们兄妹的继兄踩在脚底下。

魏渝故作沉思:“再过一段日子吧,我带着商船回来后会连本带利的给你们分了银钱,到时候拿着银钱说话岂不是更有说服力?”

“对对,现在钱庄的钱咱们动不得,只能等着魏渝的商船从外海回来咱们再说!”

待送走这几位少爷,魏渝便来到与林宝臻相约的地方。

“魏渝,你可来了。”

林宝臻笑道:“你这两日忙什么呢?我想着和你说刘参政和马总督的事情却总是找不到你人影。”

魏渝叹气笑道:“家中商船要回来了,这些日子正在找新铺子。”

林宝臻自是知道魏家山货和药材行被从鼓楼撵出来的事情。

这刘参政是一点也不想装了。

“最近长阳街多了一家万通钱庄,我也去存了不少银钱,那条长街因着万通钱庄的火爆着实热闹起来,你不如去那里赁买一处铺子?”

魏渝笑着摇摇头:“先把刘参政和马总督解决掉再说。”

林宝臻却神色暗了暗:“想要解决这两个狼狈为奸的贪官怕是不容易,我打探到他们与朝廷内阁里的人关系匪浅。”

“先说说你最近又探到什么消息?”

林宝臻道:“马总督和刘参政手上都不干净。”

“马总督上任明州漕运总督是三十多年前了。”

“那时候的明州知府你可知道是谁?”

魏渝皱眉:“是谁?”

林宝臻低声道:“当朝次辅钱征!”

“三十多年前我父亲宗族不过是挑着扁担卖珍珠的小贩,那时候明州最大的珠商是白家,后来我爹和叔伯再来明州,却听不到白家的消息,说是举家迁至西北,可没过多久南岛珠商的生意就落在马总督手里,他也凭借地位和珍珠狂揽钱财,最后将十二鼓楼收入囊中。”

“经过我这一年来的暗查,我发现刘参政当今住的宅子正是白家的旧宅!丰隆的珠商也动用了不少银钱才打听到白家根本没有迁走而是被灭了满门!”

魏渝神色一凛:“可有证据!”

“三十年过去,如何还有证据?”林宝臻义愤填膺:“若是白家还有活口,也就能将马总督的恶行公之于众!”

魏渝沉默一会儿道:“刘参政都做过什么?”

“这人与十多年的科举舞弊一案有所关联,这两年他没少搜刮来往船商的银钱,不过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罢了。”

林宝臻道:“不过此人却有个极其耗银的爱好。”

魏渝冷笑:“赌?”

林宝臻点头:“他虽替马总督做事,可这些年也没少私吞鼓楼经营的银钱,若是他拿着鼓楼的银钱去赌庄的事情暴露在马总督面前,他们会不会狗咬狗一嘴毛?”

“不会。”

魏渝早已看透本质:“这二人狼狈为奸多年,各自有各自的把柄,一个人倒了,另一个人也活不了,所以想要借马总督的手除掉刘参政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便先从白家旧宅和刘参政好赌一事入手吧!”

.

“大人。”

刘府管事行色匆匆。

刘参政正在焦头乱额:“怎么了?”

他不知为何这段日子手气一直不好,这两日连输了四十多万两银子,拆东墙补西墙卖掉半条珠商线才补足了银子。

只要等到十月各地船商进港,他的珠商生意才能好起来,这从马总督那儿挪出来的银子也就能补齐了。

“您前些日子不是让我去万通钱庄借银,今儿那万通钱庄的掌柜就上门来了!”

刘参政惊喜道:“当真?”

“当真!”

管事赔笑道。

“快,布一桌好菜,请秦掌柜进来!”

“好,老奴这就去请!”

这个万通钱庄开铺没多久就被刘参政和马总督盯上了,无奈明州知府亲自为万通钱庄护航,马总督也并不想招惹叶知府那个老顽固。

二人在明州相处多年,井水不犯河水,不至于为了一间钱庄打破平衡。

这厢万通钱庄的秦掌柜亲自登门,刘参政心情那是万分愉悦,若是万通钱庄借了他一笔银子,他定然能让输掉的银子回来!

“愚民拜见刘参政!”

秦四郎这些日子在魏渝的加练下,周身气度已然像个老练的掌柜了。

他身后跟着个黑脸仆从,五官扁平,瞧不出什么俊俏模样。

刘参政笑道:“秦掌柜快起,快起,哪阵风竟然把您给吹来了。”

“前儿刘管事就来铺子坐坐,赶巧我那几日事情多,后来听着仆从说过便赶紧过来告罪。”

“哪里算得上得罪,我也不过是想求秦掌柜帮个忙,秦掌柜快坐,来人啊,上菜倒酒。”

秦四郎微微颔首,又看向身边的仆从:“这里用不着你,你出去吧。”

仆从点头应是。

刘管事多看一眼仆从,觉得这仆从背微驼,相貌平凡,个子倒是有些高呢。

这秦掌柜和刘参政说话,刘管事也和仆从一道离去。

刘管事是个看人下菜碟的,知晓他们参政有求于秦掌柜,遂对待这个仆从也没太冷落:“时辰不早了,小哥跟着我来吃茶吧。”

仆从拱手道:“多谢管事。”

刘管事动一动耳,又觉得这声音像是京城的口音好像又有几分熟悉。

赶巧前头有人来报:“管事,布庄的李老爷给大人下了帖子。”

刘管事去忙,便让一旁的婆子带着仆从去吃茶。

没走一会儿,那婆子就听着仆从道:“婶婶,我肚子不太舒坦,不知哪里有茅厕?”

婆子有些不耐烦地指了指:“从这儿绕过那儿就是了。”

“多谢婶婶。”

见着婆子甩着袖子离去,乔装打扮的魏渝微微抬起脊背,冷冽目光扫过庭院,步伐灵巧地消失在长廊处。

魏渝贴着墙壁行至后院,眼见着要摸进书房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许多女子的娇俏笑声。

他眼疾脚快,顺着半开的窗子跳进了书房。

一进来他就看到满墙的圣贤书。

沽名钓誉。

魏渝冷笑。

然而一通仔细翻找并未发现什么。

忽然他目光一凝,不远处的落在书架上。

书房怎么会有骨灰坛?

与此同时,刘管事来到堂厅却没见着仆从。

他微微皱眉,看向正端着菜过来的婆子:“刚刚那个人呢?”

婆子忙道:“那个小哥说自己腹痛,我便替他指了路。”

刘管事端起架子:“你这糊涂婆子,怎么能给外男指着后院的路!”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仆从捂着腹部,臊眉耷眼的回来了。

如此刘管事倒也没再说话。

魏渝沉默着吃到第三块茶饼就听到前方传来秦四郎和刘参政的笑声。

马车上,秦四郎卸了力气,紧张道:“东家,我按照你所说将十万两银票并无抵押借给了刘参政,他高兴得不轻,直接允诺说一个月后回连本带利还给咱们。”

魏渝点头:“等着吧,下一次他会问你借更多。”

秦四郎惊疑:“刘参政怎么说也占着明州的珠商生意,如何会连十万两也拿不起?”

“不要相信赌徒的话。”

魏渝回到家中直接派人去请林宝臻。

好在钱庄上下有魏春和秦四郎顾着,药材行有着涣哥儿和沈珺,不然他还真没有功夫调查白家灭门一事。

林宝臻急道:“魏东家,你可是有了什么发现?”

“我今日潜入刘参政府邸发现了一件大事。”其实是两件,魏渝没想到刘参政竟然有鼓楼的契书,不多不少正好六处,也不知晓他是如何从马总督手中谋划而来的。

“潜,潜入刘参政府邸?”

林宝臻大惊失色:“你如何避得开刘府的官兵?”

“用了些法子。”

魏渝将潜入刘参政书房后面的事情细致与林宝臻说来。

原来他看到一摞书后面藏着一个骨灰坛便十分起疑,待上手一碰就发现书架后面亮出一道暗门。

魏渝探步进去便是大惊,这里的账本密密麻麻,全是刘参政这些年贪污鼓楼和过往商船的银钱。

他来不及看这些账本只想着白家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终于,他看到了一张泛黄破损的通缉告示。

上头画着一位年轻女子,豆蔻年华,就连外貌特征都描述得十分详细,最后此人的姓名是白芳珠。

白芳珠应该是白家最后活着的人。

三十年过去,白芳珠应该也有四十多岁了。

林宝臻很是激动,也不再追问魏渝是如何潜入刘府,只道:“魏东家,你还记得白芳珠的模样,你画下来,我派人去寻!”

魏渝道:“好,我这就画给你瞧。”

连画几张他终于满意了。

林宝臻的脸色却越来越沉重。

魏渝皱眉:“怎么了?”

“我,我好像见过她。”

“怎么会?林大哥今年弱冠,哪里会见过白芳珠?”

“不,不对。”林宝臻笃定道:“我幼时在合浦海场见过她!”

“我不记得,我爹我娘我叔伯肯定记得!”

林宝臻带着画像匆匆离去,月上梢头又重重敲开魏家大门。

林宝臻兴奋:“白芳珠就在合浦,她更名换姓为仇娘,明日我与叔伯就启程回合浦寻她!”

魏承亦是精神大震:“好,林大哥,你且放心去接应白芳珠,我向你保证,只要白芳珠一踏上明州故土那就是刘参政和马总督伏诛的那一刻!”

又过半月,秦四郎送来消息——刘参政又来万通钱庄借银了。

魏渝早有预料:“借多少?”

“二十万两!”秦四郎沉声道。

“晾他两日再借他三十万两,为期三月,抵押三栋鼓楼。”

秦四郎摇摇头:“东家,一栋鼓楼的价值可不止三十万两。”

说是三百万两也是有的!

“他相信自己会翻盘,必定会答应你。”

秦四郎颔首告退。

“钱庄近来如何?”

“一切正常。”

秦四郎想到什么又喜笑道:“这两日听说乔家和张家的管事来询问大额存银一事了。”

魏渝眉毛微挑:“好,一定要想办法拿下乔张两家,他们可是明州的大主顾!”

另一边,刘管事跪地劝道:“大人,鼓楼不能动啊,那是马总督的产业,您若是动了怕是就要……”

“我不抵押鼓楼难不成要抵押我的命吗!”

刘参政已经输红了眼:“地上的许多商户的银钱都存入了万通钱庄,我只有从地下赌庄捞钱才能弥补空缺,再过几月就到了年关,马总督可是要看账本的!我拿什么补亏空的银子!”

也不知道是转了运还是物极必反,刘参政抵押鼓楼得到三十万两银子后竟然一路赢起钱来。

赶在明州入冬前,将万通钱庄的四十两银子连本带利全都还了回来。

秦四郎没看到刘参政输掉鼓楼略有不忿:“东家,咱们这不是替刘参政擦屁股了吗?”

魏渝此时却不慌,只笑道:“他还会再来借银的,下一次你只借他十万两,为期十五日,抵押三栋鼓楼。”

秦四郎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应了。

今儿徽水街魏家时比往日还要热闹。

魏家商船回来了!

同来的还有他师父佟钊、马忠(豆苗)夫妇。

这么多年过去,魏家两兄弟已经养了许多人手。

茂溪村的猎户队以及羊庄参庄粮庄有着魏姓家仆打理,云夫郎是个很有才能得人,这些年他为魏家养了许多忠仆,饶是他离开茂溪村,这些人也会好生为主子做事,同村的李家人和马家乔家的人也基本上在魏家庄子做活。

云夫郎接替马忠打理幽州商行,此次返程杨泰并未随船回来,他和魏渝本来打算着家中银钱充裕,那就多雇佣木匠造新船,可杨泰此次精益求精,即使雇佣上千木匠做活,这新船怎么说也得两年后才能竣工。

让马忠和师父来到明州也是魏渝的考量。

他想要将魏家万通钱庄开遍各地,少不了用自己最亲近的人。

譬如开春之后他便要甘九大哥和师父佟钊去到京城开万通钱庄,魏春和魏周这二人入冬前就前往了两江府探查,至于马忠在明州万通钱庄学习一段日子后会去晋州,云天和云风兄弟俩会去平州。

这还是魏渝第一遭见到豆苗哥的妻子蕊娘,倒是人如其名,生得一副小家碧玉的俏丽模样。

蕊娘知晓魏家对丈夫和婆家的帮助,若是没有魏家兄弟,她丈夫怕是还在凤阳镇杀猪卖肉。

“你豆苗哥总是念叨着你和魏大哥,这厢可算是终于见到了。”

豆苗上下打量魏渝,感慨道:“罐罐,你可真是长大了,个子蹿得这样高,也不知道有没有我承哥高了?”

魏渝一顿,这些日子他没少往京城去信,可却无一封回信。

他知晓哥哥的能耐,哥哥绝对不会有事。

可他也免不了担忧焦虑,也只能拼命做事才让自己不去乱想。

“承小子……啊不,现在应该叫魏大人了。”

佟钊在一旁笑道:“魏承高中状元的事情传到幽州时,这一向冷静的诸葛夫子险些犯了心病,还是吴娘子拍着胸膛将人哄了过来,后来我带着猎户队想去茂溪村报喜,却发现还没等我去报,你们茂溪村竟然已经知晓了魏承高中状元的喜讯。”

“茂溪村上下一片喜乐,我听茂溪村里正说想要改了村名,要将茂溪村改为魏家村。”

“还有人说村子出了状元,那就应该叫状元村!”

魏渝摇头笑笑:“里正伯伯这是太高兴了。”

“里正伯伯和婶子身体如何?”

蕊娘轻声细语道:“好着呢,俩老人见天帮着巡视庄子,凡事也就让李家三郎和秋哥儿帮忙,像是大郎二郎家的人一律不让管事用,说他们心思不正,平日里坑自家人就算了,绝不能害了你们的生意。”

这倒是里正伯伯能说出来的话。

“溪哥儿和行谦师兄呢?”

豆苗乐道:“溪哥儿和李行谦在幽州城经营着自家铺子,倒是与我们常常往来,若不是溪哥儿又有了身孕,他真想来找你和涣哥儿呢。”

魏渝点头道:“待一切事定,我会回幽州去看望他和里正伯伯他们。”

众人说笑时就听到门外传来陈爷爷笑道:“锅子支好了,想吃嫩羊肉就趁早来!”

这明州冬日若是不下雨晌午倒也没那么冷,正好一家人吃热气腾腾的锅子在外面吃就是正好。

魏渝看着冒着白气的热锅子,有些出神,这桌上欢声笑语,成双入对,他心中也愈发思念哥哥。

又过一年。

远方何时才能传来故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