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你这边进展如何, ”丹卿刚忙完容陵那边,又速速回来找姬雪年,免得姬雪年认为他厚此薄彼, 一碗水端不平,“可有什么新发现吗?”

姬雪年抱剑倚着古树,懒洋洋道:“本君依你所言, 已用神识秘密探查十二管事的周身气息, 没什么特殊的, 都是些修为普通的泛泛之辈, 无人刻意隐藏实力。另外,本君也没在他们身上,察觉出任何高阶法宝的存在。”

“这就奇了怪了。”丹卿摸着狐狸下巴,小脸都皱成一团, “没有法宝,他们如何藏人?又如何将人转移呢!”

姬雪年才懒得思考那么多,他眸露凶光:“本君直接将他们捆成一团,你严刑逼供就是。”

“牵累无辜,到底有失仙家道义。再者,冒昧出手, 打草惊蛇了也不好。”

“那你说怎么办?”

“……”

见丹卿没辙, 姬雪年扯扯唇角:“你这颗脑袋瓜, 现在装的是不是都是谈情说爱啊?算了算了, 你谈你的恋爱去。本君自己想办法。”

丹卿:……

丹卿听得好委屈啊!

为了证明自己才不是姬雪年说的那样, 丹卿决定更努力一点。

自巨兽危机后, 矿山又陆续发生过几桩事故,所幸都不是什么要命的大危机。

其中十二管事出力最多,虽然这本就是他们职责, 但也值得感谢。

丹卿翻找出储物囊里的补益丹丸,借赠药之名,把所有管事都见了一遍。

丹卿仙力不济,确实使不出什么厉害的手段,他只能同管事们唠唠嗑、话话家常,看能不能套出些蛛丝马迹。

然而线索岂是这般好找的?

丹卿将要灰心之际,事情突然有了新转机。

他竟在一位姓佟的管事身上,发现了紫葵草……

彼时丹卿正在采集朝露,许是周边法阵重重、林木幽深,掩盖了丹卿本就羸弱的气息,那佟管事竟未第一时间察觉出丹卿的存在。

密林幽暗,地面升腾起薄薄的雾气。

佟管事背对丹卿,蓦地从怀中取出一物,低眉细细端详。

丹卿正犹豫是否需要打声招呼,那佟管事竟猛地转过身,他反应出奇的大,当即朝丹卿所在处厉喝道:“谁?谁在那里?”

“是我。”一阵窸窸窣窣响,丹卿笑眯眯地抱着碧壶,从葱茏草丛走出来。

他神态天真无邪,全无城府心机的样子,“好巧啊佟管事,你在这里做什么?莫非你也是来采集朝露的?”说到这里,丹卿立即防备地盯着佟管事,脸上也如孩子般,露出了被抢占地盘的不悦表情。

佟管事面色稍霁:“原是小仙君在此,抱歉,佟某没吓到小仙君吧?”

丹卿瞪圆眼睛,轻哼道:“自是有吓到的。”

佟管事连忙赔罪,并解释道:“黑崖危险,佟某难免风声鹤唳了些,还望小仙君勿要见怪。”又识趣道,“佟某这就走,不耽误小仙君采集露水了。”

“等等。”丹卿目光下移,他饶有兴趣地盯着佟管事手中之物,好奇道,“咦,这是用紫葵草编的手环吧?”

佟管事明白,急于遮掩反而奇怪,所以他并未把手中之物收回怀中。

不露端倪地笑了笑,佟管事赞道:“小仙君好眼力,确实是紫葵草。因为佟某老家遍地都是紫葵草,幼儿便用这草为我亲手编织了手环,虽然编的笨拙粗陋,却是孩子的一番心意,佟某索性拿它当作平安符,每每下黑崖,都会随身携带。”

“原来如此,这手环编的好可爱啊,能借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

密林幽蔽,佟管事把草环递给丹卿的同时,眼底飞速划过一抹杀意。

但是——

思及那位白帝姬雪年,佟管事终究有所顾忌。

再者,他面前的这位小仙君性格单纯,每天不是跟姬雪年卿卿我我,就是当冤大头四处送丹药,又怎会察觉出紫葵草其中的异样?

迄今为止,佟管事在黑崖遇到的仙人大能数不胜数,却无一人能感知到此物中蕴藏的秘密。

这位修为平平的小仙君,又岂会是例外?

“真的好可爱啊,”丹卿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环,忽然开口道,“佟管事,冒昧问一下。我之前听韩管事说,你家幼儿的仙根是不是……”

佟管事一怔,随即面露苦涩地点头:“是啊,他仙根都断了好几年了。”

“可还治得好?”

“虽有一线希望,但像我们这种普通修者,哪里有能耐集齐各种天材地宝,就算拼命挣来,治愈的几率也很渺茫。”

“原来如此,出黑崖后,若佟管事方便,我或许能帮你家孩儿瞧上一瞧。”

“真的吗?”佟管事眼睛一亮,很快又黯灭下去,他苦笑道,“算了,多谢小仙君好意,其实我们都已经认了命,这大抵便是他的命吧。”

佟管事既然这么说,丹卿也不好多劝。

细细感受着手中紫葵草,无论心思如何汹涌起伏,至少丹卿明面上,仍是天然无害的模样。

半晌过去,佟管事委婉提醒道:“小仙君,佟某得回矿上了。”

“嗯嗯,手环还给你。”丹卿笑眯眯道。

目送佟管事远去,丹卿面上笑容散尽,眉头微微蹙起。

犹记得初回九重天时,容陵便因这紫葵草,将他调去栖梧宫当差了一段时日。

就连战神顾明昼,也曾在紫葵草上吃过大亏。

为弄清紫葵草身上的秘密,容陵甚至还带他前往冀望山,特地拜会靳南无。

最后仙界得出的结论,是魔域利用紫葵草布阵作恶。

为何偏偏是紫葵草呢?从前是,如今依然是。

旁的仙草妖草不可以吗?

而且,佟管事手上的紫葵草,哪里是普通的紫葵草?

丹卿隐隐约约地,竟在其中感受到一股极其暗黑邪恶的力量。

那样厚重浓烈的戾气,丹卿在触碰到手环的瞬间,险些吓得直接扔出去。

可是,还是很不对劲。

姬雪年仙力强他万万倍,在他神识扫荡之下,佟管事如何掩藏得住紫葵草的邪气?

还有容陵……

莫非他们都没有察觉?

丹卿满腹疑虑。

紫葵草一事,与容陵商量,显然最为恰当。

想是这般想,丹卿却有些不情愿,他也有私心的。

此时亮明身份,容陵对他的态度会是怎样呢?大概率又是避之唯恐不及吧!

虽然丹卿不懂为什么,但好像只有容陵不是容陵的时候,他才能感受到容陵对他的心意。

丹卿在树下走走停停,颇有些拿不定主意。

如果紫葵草手环是一件法器,消失的仙人被藏匿于此,那么他此刻的决定,便攸关生死了。

可容陵对他来说,难道就不重要吗?稍有不慎,他也会永远失去容陵。

两者之间,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吗?

徘徊片刻,丹卿心下虽极不情愿,但不知不觉中,他竟已走到矿山脚边。

摸约还有一个多时辰,容陵便会自法阵中出来。

望着茫茫矿山,丹卿纠结地咬住嘴唇,袖中双手也攥得紧紧的。

不知他用这个线索当做交换,逼迫容陵与他再相处一段时日,容陵可会应允?

这般做法,似有些卑鄙外加趁人之危。

容陵搞不好会对他心生厌恶,然后彻底不搭理他了。

不妥不妥。

还是另换个法子吧。

思来想去,丹卿脑壳都快炸了。

挽回个男人而已,怎的就这般难?

如果容陵不是九重天太子,如果他修为比他低,事情可就好办多了。

丹卿气极,抬起右脚,猛地将一颗小矿石踹到高空。

小矿石飞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却没能成功落到地面。

只听“啵”地一响,石子仿佛在空中撞击到什么,随即整片黑崖似闪电般,陡然一亮。

“溶洞!是溶洞!”

“糟糕,快撤离到二十丈之外。”

……

短短几个呼吸间,被小矿石砸出的那颗光芒圆点,已然膨胀扩大到几万倍。

从中刮出的飓风吸力极大,无数石块似冰雹般,纷纷扑入那张巨大的洞口。

丹卿怔怔望着所谓的“溶洞”,简直欲哭无泪。

他若知道,一颗石子就能砸出万恶的溶洞,他便不会拿它撒气了。

此时此刻,那些精疲力竭的矿工最为危险,有两人无法抵御溶洞吸力,迅速被飓风卷了进去。

丹卿一边御法维持重心,一边挥出仙力,拼命将他们往回拉扯。

这是他造的孽,必然得他自己扛。

丹卿脸颊涨得通红,额头青筋凸起,终于,他把两个矿工成功救了回来。

刚有时间松口气,余光中,丹卿竟看到了那串熟悉的紫葵草手环……

草编的手串轻盈,无甚重量。眨眼间,它便要湮没在溶洞光亮之中。

丹卿想都没想地击出灵力,将那手串团团护住,以丹卿的修为,哪怕力竭,要取回手串也不算太难。

可他却遭到了暗算。

背后蓦地传来一股极大的推力,丹卿踉跄向前的刹那,飓风汹涌地推动着他,直指光芒最盛处。

“丹卿!”失去意识前,丹卿似有听到姬雪年焦切的怒喊。

然后,他便眼前一黑,什么都再也听不见。

……

溶洞从出现,到消失,时间快如疾电。

姬雪年都未能阻止这一切,莫说还未出矿山阵法的容陵了。

黑崖陷入死寂。

姬雪年眼眶通红,他怔怔望着溶洞消失处,猛地挥剑疯狂劈斩。

火花四溅,齑粉弥漫。

可是没有,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有矿工低声道:“没用的,溶洞无影无踪,若被吸入其中,便再也找不回了,再也找不回了……”

姬雪年痛苦地闭上眼。

怎么办,他把丹卿搞丢了!这下完了,真的完了。

身后又传来细细碎碎的谈论声,多是惋惜怜悯之类。

姬雪年听不得他们说这些丧气话,好似丹卿真的再也回不来般。

“统统给老子闭嘴!”姬雪年勃然大怒,他像只狂暴的狮子,长发衣袍全都炸开,一双红透的眼,恶狠狠瞪向身后那些长舌鬼。

空气顿时鸦雀无声。

矿工们吓破胆,当即作鸟兽散。

灰蒙蒙的光晕里,唯有一袭粗布麻衫的男人,仍定定站在那处,岿然不动。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半空某一点,那是丹卿消失的地方。

“丹卿他……”姬雪年看到熟人“容陵”,哪还顾得上什么恩不恩怨,姬雪年都快哭了出来,难掩哽咽道,“呜呜,丹卿他被溶洞吸进去了。”

容陵没有理会,他眼神不曾有片刻挪移,仿佛胶住般。整个人亦是镇定自若,好像丹卿的消失,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你他娘的倒是吱个声啊!”看到容陵这幅事不关己、淡然自如的样子,姬雪年气得直冒火,更是为丹卿感到不值,“容陵你个王八羔子乌龟蛋!你的血到底是冰做的,还是铁做的?难为丹卿这么喜欢你、在乎你,他现在出了事,你他娘的这是在围观,还是在幸灾乐祸?”

眼见姬雪年欲朝他狠狠扑过来,容陵终于有了反应。他冷冷睨了姬雪年一眼,眸中不含任何情绪。终于,容陵薄唇轻启道:“便是撕裂溶洞万万千,本君也必会将丹卿找出来。”

寒风倏地经过。

没有光的黑暗里,他语气是那样的笃定,甚至称得上狂傲自负,仿佛天塌下来,也无人能阻拦他的脚步。

姬雪年蓦地一怔。

此时此刻,尽管这个男人是如此的其貌不扬,周身亦没有任何威势波动。

但姬雪年却感受到了一股,无比睥睨且笃定的信念。

仿佛只要他说,他便一定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