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呵,皇兄的女人
邓姣很快意识到, 陆骋强调他皇兄对她很好,是因为她此刻的表现丝毫没有对亡夫的思念,这十分反常。
她玩弓箭玩得很开心。
而且在陆骋面前, 她更加敏感, 会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想笑。
所以她看起来跟先帝真的不太熟,既不伤心, 也不怀念。
她现在突然开始梨花带雨显然会有点虚伪。
那她要怎么解释自己绝情的表现呢?
他的眼神好像越来越不满, 是不是觉得她像他认识的所有后宫女人一样没有心, 只是个政治机器?
陆骋目光从这女人的眼睛滑到鼻尖,再到她的嘴唇。
他去年在边疆风吹日晒浴血奋战的时候。
他皇兄每天对着的就是这么一张脸。
她的手触感像没有骨头。
他拉弓的时候, 不得不错开她的手指, 自己勒紧弓弦。
否则她那只柔若无骨的手,现在肯定会出现一道血红的印子。
这跟他没有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下意识这么做了。
她没有喊疼, 这甚至让他稍微有点他妈的成就感。
当他在战场上分析每一处地形, 以避免军队中埋伏时。
他皇兄每天要操心的, 只是如何不让这个脆弱的尤物磕碰受损。
他应该记行刺他皇兄的死囚一次大功再行刑。
不过可悲可笑,这个女人对他皇兄没有一丝真心,现在可以确定这一点。
邓姣越发紧张。
陆骋不满的眼神,突然好像变得有点……小得意?
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在嘲笑她对他皇兄的虚情假意?
他是不是在想“这个无情的女人我一定要让她去殉葬”?
邓姣有点委屈地低头抠手指。
绞尽脑汁合理化自己的行为,她终于想出个网上见过的段子, 用来解释自己表现得不悲伤。
她神色凝重的仰头看着陆骋, 嗓音低哑:“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注①)
陆骋神色一愣,狭长的瑞凤眼微微睁大,侧耳倾听:“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邓姣尽量富有感情地解释:“我其实很想念陛下, 但这种痛苦并不像狂风席卷,思念和悲伤会出现在每一个孤寂的缝隙里。”
沉默。
陆骋看着她表情,突然“哈”地笑一声。
他仰起头朝天,无声地笑出一排小白牙。
邓姣紧张地问:“这有什么好笑的?”
“这理由很好。”他低头再次看向她:“皇嫂请再教一遍,下次母后问我为何不难过,我就这么答。”
“唔!”还在掩面啜泣的邓姣急忙抱怨:“殿下不要胡乱玩笑,我是认真的!”
他面带笑意摇摇头:“邓姣,我不在意你待我皇兄有几分真心。前日那场宴会,你为了给阿渊出气,竟然出手教训阿冲,我本以为你颇有些武将的真性情,现在看来,你其实嗅觉很敏锐,后宫很适合施展你的野心。”
“啊?”邓姣脑子一时半刻转不过弯。
这话什么意思?
陆骋之前对她的评价,竟然是“武将般的真性情”?
这……算是好评还是坏评?
现在为什么又突然说她嗅觉敏锐?
野心?什么野心?
他该不会以为那天她保护小胖崽,是为了选边站队吧?
她确实知道燕王打算扶小太子登基,但她当时保护崽崽的反应并不掺杂这些考量,就只是脑子一热而已。
她要解释清楚吗?
他这个语气,就好像认可她的野心一样。
邓姣还在努力理清如何解释更有利于自己时,一个赤霄卫打扮的属下飞奔来到燕王身旁禀报:“殿下!孔睿招供了!”
于是,邓姣的反驳机会彻底错过。
陆骋对她一颔首,就转身领着属下朝西边疾步离开了。
失去后才知道机会难得,接下来邓姣在王府各处闲逛了一整日,都没能再次偶遇陆骋。
担心陆骋发现她其实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第二天上午,邓姣第二次带着原主的父母,去集市闲逛。
做做样子。
虽然穿着朴素带着面纱出门,邓姣的身形出现在集市上还是很醒目。
路过之处,不断有人侧目注视她露出面纱的双眼。
好在燕王安排的两个侍卫气势唬人,虽然是平民的装束,但高大健硕的体格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以至于路人不敢盯着她超过两秒。
但当她路过兰坊拐角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例外。
她先是余光看见一个修长挺拔的玄衣男人突然顿住脚步,盯着她看。
她没在意,以为过一会儿,那人就会被她身后两个赤霄卫的眼神吓退。
但这一次没有,那个男人居然一路跟在她身后。
而后她听见一个侍卫低声询问:“娘娘稍候须臾,容属下处置此人。”
邓姣停下脚步,疑惑地转头看向那个不要命的男人。
刚要吩咐两人打发他离开,那个男人的表情越发激动起来。
他迈步冲到邓姣面前,急切地询问:“阿姣!真的是你?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退后!”两个侍卫完全没想到他敢贸然接近,慌忙拔出藏在腰间的软刀。
“季北?季北!”邓姣的父亲赶忙上前拦住那个年轻的男人:“快退后,不要放肆!”
季北?好耳熟。
邓姣皱眉想了想,猛地想起来,原主邓姣原本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兄,就叫周季北。
这是她亲戚里混得最好的一个,不靠邓姣的提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金翎指挥使司的镇抚使。
邓姣他爹身上的战功,一半都是从周季北身上分来的。
据说周季北原本是打算等邓姣及笄后就登门提亲,半路被天子的选秀截胡。
也算是原主的前任男友了。
邓姣此前想过出宫后,找这个人帮她转移宝藏,前几日刚打消这个念头,没想到他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看周季北此刻热切的眼神,和不顾死活的接近,这野史八成是真的。
邓姣觉得这是个很有用的外援,总比她的废物亲兄弟可靠。
她很想说几句感人肺腑的重逢客套话,可是她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周季北。
毕竟两人关系应该非常熟悉,叫错称呼会很古怪。
他叫她“阿姣”,那她是应该叫他“阿北”还是“表哥”?
旁边两个侍卫见邓姣的父母如此反应,都拿着武器看向邓姣,等待她的命令。
邓姣回过神,立即说这是自家兄长。
燕王吩咐过,只要皇后没有逃跑的迹象,就不要多加约束,只需跟随保护。
所以两个侍卫没再阻拦,甚至任由邓姣的“兄长”邀请邓姣一家三口去酒楼叙旧。
京城最繁华的地段,酒楼楼上的雅间早就客满。
周季北动用自己的武官身份,才让店小二给他们安排了相对安静的角落。
他一落座就激动地询问邓姣为何能够出宫。
但两个守卫神色警觉,邓姣只是笑而不语,他便知道这事问不得。
有人一旁看着,周季北什么话都问不得,只憋着一年多来的相思,红着眼眶,问邓姣过得如何。
邓姣心情复杂,始终疏离地微笑。
这个表兄似乎对原主确实感情深厚,这莫名让她不太想利用这份关系。
大概是想到了梦里那个被邓姣利用的深情帝王。
“阿姣一切都好,哥哥无需挂念。”她摘下挂在左耳的面罩勾子,露出个坦然平静地笑容,开始淡定吃茶点,想让他以为她没有逞强。
但她没注意到二楼雅间窗格里探出的脑袋。
眼睛都看直了的男人连滚带爬飞奔下楼,来到邓姣桌席旁。
“这位姑娘有些面生啊……”男人垂涎三尺地弯腰盯着邓姣的面容:“来京城探亲吗?”
这男人身着白色长衫,很年轻,微胖。
“放肆!”两个侍卫立即抬手推得这个登徒子一个趔趄:“滚开!”
白衫男人被两个跟班扶住,顿时火冒三丈,再次上前:“你们活腻了?!连小爷都不认识!”
一个侍卫冷哼一声,“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得立即滚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邓姣撇撇嘴,燕王的属下就是有底气,问都不用问对方身份。
那公子瞪着眼睛与侍卫对视片刻,点点头,转身离开。
可不过片刻,邓姣的桌子,就被几十个壮汉包围了。
白衫男人从人群中耀武扬威地再次走出来,手中折扇一合,对着邓姣地两个侍卫一指:“拿下!”
场面一瞬间混乱,酒楼里的客人吓得四散奔逃。
燕王的两个侍卫武功高强。
但对方的打手不仅人多,居然也都个个身手了得。
侍卫二人无暇他顾,只有周季北一直护着邓姣和她父母,想要突围。
那个白衫男人在站圈外大吼:“先把那姑娘送出来!千万别伤着美人!”
燕王的两个侍卫焦头烂额地抵挡进攻,发出警告:“你可知我等是谁的人?京城到处都是我们的眼线,你莫要招惹杀身之祸!”
白衫男人双手叉腰,慢悠悠地答:“小爷打狗,还用得着看主人?告诉你们这些不长眼的,梁侯乃是我大伯!”
那两个侍卫已经快要招架不过来,又不能随意泄露身份,以免邓姣危险,只能拼命反击,没有继续跟那白衫男人打嘴炮。
混乱的战斗持续了许久。
周季北双拳难敌四手,终于被人摁在了地上。
邓姣也被强拉着送到那白衫男人面前。
“姑娘受惊了!”白衫男人急忙上前一步,弓身作揖,垂涎三尺地盯着绝色佳人寒暄道:“姑娘没伤着吧?小生这就请府里最……”
“放开我!”邓姣真是火冒三丈。
这梁侯怎么阴魂不散的?
在宫里,他那个贵妃妹妹总想找人骚扰她。
这出了宫,他的侄子又来找她麻烦!
“还不快放开姑娘。”男人呵斥手下,而后对美人赔笑:“敢问姑娘芳名?”
邓姣气势汹汹侧眸瞪他:“你的大伯本尊来这里,也没资格问我的名讳。立即放开他们!”
男人愣住了,他从没在自报家门后得到这样的回应。
但对着美人这张脸,他无论如何也没法让怒火凝聚,还是讨好地提醒:“姑娘是头一次来京城吧?您或许有所不知,梁侯乃是……”
他话还没说完,酒楼外忽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这声音气势非凡,男人下意识转头看向酒楼外——
门外的阳光已经被黑压压的赤霄卫,堵得严严实实。
为首的指挥使一手扶着腰刀,昂首阔步走进门。
不等他命令停手,那群打手就自觉停下了动作。
酒楼内的打斗磕碰声一下子停止。
指挥使抬手一挥,一众赤霄卫瞬间出击,将包括梁侯侄子在内的所有闹事者,都抓了起来。
白衣男人怒不可遏地挣扎:“放开我!我是卫镡!你们反了天了!”
“卫公子。”指挥使一抱拳:“多有得罪,有什么误会,去燕王府再解释吧。”
话音刚落,卫镡当即停止挣扎。
目光一下子放空,无神地看向指挥使,他短促的吸气,再吸气,腿脚一软,瘫倒在地。
刚才还奇怪,这京城怎会突然出现他未曾见过的绝色佳人。
原来是燕王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