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好消息是这则尴尬的小插曲并未影响到两人的正常生活。

他们还是像从前一样。

祁钊早出晚归,日夜兢兢业业为我国科研事业添砖加瓦,偶尔在健身房里挥洒汗水。

岑康宁则不赖到最后一分钟绝对不醒,八点钟上班,往往七点二十五分才开始刷牙洗脸。

然后随便地从衣柜里掏出一件清洗过的干净T恤,打折季采购回来的新牛仔裤,又拿出自己的保温杯,潦草出门赶地铁。

偶尔早上起来的早。

他会用空气炸锅热他的薯饼,也会喝一杯冰可乐。

大部分上班的时候时间来不及,岑康宁就在路上买个包子带着。

p大校门口包子铺白菜豆腐馅儿的包子很香,配上一杯清凉解暑的加糖冰豆浆,岑康宁一口气能吃三个。

那天那个开玩笑性质更多的小程序投票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悄无声息地在生活里冒头出现,又不留一丝痕迹地从生活里消失不见。

日子一天一天这样过去。

天气变得更加炎热,干燥。

然后某一天清晨,岑康宁十分后知后觉地,迎来了迟到已久的坏消息。

他告诉过祁钊:“我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呢?

需要XSH维系身心健康的那种。

文献报告里参加调查的那种。

岑康宁一直认为自己是在说实话,因为人生中除了某段特殊时间外,他是真的没有过相关体验。

他觉得自己是一张干净到不能更干净的白纸。

可某一天早上起床,忽然的,白纸就被染上了墨色。

岑康宁看着有些狼藉的床单,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他好像是做梦了。

梦到很多小学同学。

已经很久不联系的小学同学忽然出现在他现在工作的图书馆里,跟他非常自如地打招呼。

岑康宁感到讶异。

然后他就被这个小学同学关进某间黑暗的小房间。

这时他想起来,完了,这小子不就是当年欺负他然后被他揍了一顿的那个吗?

过往的记忆已经很浅。

他忘了自己已经是个颇具行动能力的成年人。

被关在小黑屋里一动也不能动。

直到有人打开门,忽然从天而降地出现,把他从小黑屋里解救出来。

那人背着他出去。

身上传来很好闻,很熟悉的味道。

岑康宁一闻到这股味道就安心了,安静地被他背着,脸贴在男人的后背上,感受着他的起伏呼吸。

再然后。

他被背进卧室。

后面的剧情就忽然变得有些少儿不宜。

岑康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胆子这么大,连祁钊如今都敢随便肖想了。

可无论知不知道,敢不敢。

事实上,他已经这么肖想。

床单皱地不像话,皮肤也有些微微潮湿,所有贴身衣物黏黏糊糊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这天早上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今天是周末,祁钊不在,而岑康宁不上班。

是以岑康宁有大把的时间把衣服床单全洗了,然后躲在祁钊不会出现的次卧套间里,看着电脑屏幕发呆。

怎么会是祁钊呢?

他有点儿不能理解。

因为最近跟祁教授住在一起,晚上睡一张房间?还是因为单纯就是做梦胡思乱想,不是祁钊随便抓来一个男人也能胡思乱想?

毕竟是做梦,没什么逻辑。

岑康宁一整天都没想明白,以至于当天晚上有点儿故意躲着祁钊,窝在次卧里打了一晚上游戏。

祁钊当天照常十一点就睡了。

以为岑康宁会跟以往一样,顶多十一点半就回房。

结果第二天早上五点起床,隔壁床还是平平整整地,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

出了卧室。

因为隔音很好的缘故,整套房很安静。

岑康宁本身也不是打游戏喜欢乱喊乱叫的人,还会戴耳机,所以有那么一个瞬间祁钊以为岑康宁昨晚根本没在家。

但转眼瞥见厨房垃圾桶里多的泡面袋。

冷淡的脸上不由得多出几分异样的情绪。

这事儿过后的第三天,岑康宁认为自己已经完全冷静了。

说穿了不就是一个春梦么?

谁还没做过几个春梦了?

虽然春梦的对象是祁教授,这点让岑康宁略有惊恐。可只要稍微分析分析就会知道,这事儿再正常不过。

首先岑康宁最近的社交圈很简单。

除了祁钊以外,岑康宁打招呼最多的成年男性是P大校门口那个保安。

保安大哥可能是因为第一次拦住他后心有愧疚。

回回见面跟岑康宁打招呼,笑脸相迎。

岑康宁也对保安大哥笑,他不是祁钊,没那么吝啬自己的笑脸。

但笑归笑。

岑康宁绝对不会对保安大哥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同理对胡副馆长,也不会。

这么一排除,岑康宁近来社交圈里可供“挑选”的对象,就只剩下个祁钊了。

振哥有家有口完全不在考虑。

所以岑康宁会梦到祁钊。

属实是因为没人可选。

再说回梦的内容,其实也很非常好理解。

岑康宁这两天翻了各种文献资料,也是硬生生把自己给分析明白了。

总结一句话就是——闲的!

古语有云。

饱暖思淫/欲。

这话从前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道理,可放在岑康宁身上一想,简直太有道理。

岑康宁毕竟也是人。

是个身体健康,器官发育成熟的成年男人。

但因为过去的生活压力,也因为狭小压抑的生存空间。无论是宿舍也好,黄家也罢,岑康宁其实从未完全放松过。

他就像一根绷紧的弓弦,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哪还有心情想别的?

每天光是记账算账,都几乎要费了小半条命。

在煎饼果子五块,麻辣米线七块这样的生活中,人大概率是不会产生别的欲望。

现在却不一样了。

太不一样了,岑康宁想。

托祁教授的福,他现在可都是敢单买一根淀粉肠,叫外卖不用天天神卷的人。

可怕吧?

至于工作。

绝大多数时间岑康宁也毫无压力。

每天上班对岑康宁来说最难受的就是逼自己起床的那一两分钟,只要熬过去,岑康宁可以一整天笑嘻嘻。

这种环境下,岑康宁偶尔会产生一些那方面的想法,只能证明岑康宁是个正常男人。

再加上岑康宁想起来,嗯,做梦的前一天他忽然脑子抽抽去健身房学祁钊健身来着。

结果健身没学到多少。

肌肉跟身材倒是看了不少。

而祁钊的身材,这么说吧,只要是个喜欢男人的正常男人就不可能不动心。

但当然了,正常不代表放任。

作为一个优秀的乙方,偶尔的思想越界可以被理解,若一而再再而三,岑康宁就要开始鄙视自己。

岑康宁不想鄙视自己。

所以他打算把这事儿轻描淡写地放过去。

一天冷静不够就两天,两天不够就三天。

时间一长,总能过去。

好消息是第三天岑康宁就基本上想明白了,也不尴尬了,跟祁钊面对面也不会觉得羞愧难当。

坏消息,这两天祁教授好像对他有点儿误会。

第三天的时候送了他一套电脑主机。

“怎么想起换主机了?”

那天岑康宁一到家,就看到房间客厅里多了好几个箱子,其中一个箱子上的品牌logo是英伟达。

岑康宁就看了眼,结果发现是最新发售的5090。

当场给他好一阵儿羡慕。

但他没多想,以为是祁钊自己的,毕竟祁教授财大气粗,床都十几万,买最高配置的电脑很正常。

祁钊回来以后岑康宁就正常跟他聊天。

结果祁钊低头看了那箱子一眼,说:“给你的。”

岑康宁当场懵住:“啊?”

祁钊:“之前不知道你打游戏。”

岑康宁还是脑子拐了个弯儿才明白祁钊的脑回路。

苹果电脑打游戏不方便。

这公认的。

但岑康宁其实也没觉得有多不方便,他白吃白喝肯定不挑。所以后来就给那个苹果电脑装了套Windows系统,每天玩得也挺乐呵。

没想到祁钊竟然还管售后。

岑康宁不由得受宠若惊。

“不是,苹果也能玩儿啊,钊哥你真是的怎么这么客气。”

祁钊说:“这个玩得更舒服。”

岑康宁道:“那肯定啊。”

5090的显卡,其他配件肯定都是顶配,玩什么不舒服?

可是这一套下来挺贵的吧。

光是显卡就肯定不便宜。

岑康宁想了想,拒绝道:“真不用。我玩的游戏其实用不上这种配置,都是些垃圾网游而已。能退吗?”

祁钊说:“不能。”

说这话的时候祁教授还是顶着他一如既往的那张面瘫脸,是以岑康宁根本没想过他会撒谎。

也可以说祁钊这人跟撒谎两个字就完全扯不到一起。

对岑康宁来说,祁钊就是那种,说一天其实有25个小时,地球是方的岑康宁肯定也会信的人。

直到岑康宁开始拆快递。

越拆他脸上的笑容越明显。

唇角弧度都快咧到天上去的时候,祁钊忽然从房间里出来接水喝,默默看了他一眼后语出惊人:

“今晚可以不挠我脚心了吗?”

岑康宁:“???”

卧槽!

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怎么那天不说出来!

岑康宁瞬间脚趾扣地,当时恨不得原地抠出个三室一厅出来。

但很快羞愧过后。

理智回笼。

岑康宁想,为什么祁钊会觉得自己要挠他脚心?

他承认,自己有时候手挺欠的。

那几天他跟祁钊冷战不说话。

自己一个人快气爆炸了,结果对方毫无反应。

他憋啊憋的,于是就有点儿小变态。晚上回房间睡觉的时候发现某人已经生物钟发作睡着了,开始心里打歪主意。

打着打着目光就落在隔壁因为睡姿不老实而暴露出来的脚掌上。

祁教授的脚说实话长得很规整。

足弓完美,没有扁平足,更没有任何死皮。

又因为此人极度洁癖,每天至少洗两回澡,换两回袜子。所以岑康宁对挠他脚心几乎是毫无负担。

于是不知怎的。

可能是深更半夜不睡觉脑子出问题了吧。

岑康宁就偷偷摸摸凑过去挠了一下。

就一下。

岑康宁发誓。

因为挠完以后他就后悔了,心想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结果去挠别人的脚。

虽然普遍来说人的脚心都是笑点。

但祁钊这种不会笑的显然不是。

祁钊也不可能因为他轻飘飘挠的这一下就醒了,此人的睡眠质量岑康宁心中是有数的,简单来说就是比猪还猪。

所以岑康宁这个动作除了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变态以外,完全没有第二个作用。

当晚岑康宁就金盆洗手了。

他发誓自己再也不熬夜——毕竟熬夜真的会让脑子出问题。

后来誓言没能坚持住,这又是后话。重要的是此时此刻,岑康宁想,到底为什么祁钊会说出这句话?

他看着祁钊离开的方向。

又看向脚底下全新的电脑主机。

一开始没想明白,直到放在手边儿的柠檬水不太冰了,岑康宁站起身来去厨房拿冰块。

制冰机专心致志地工作着。

这时,眼前天光骤亮,豁然开朗。

制冰机跟5090。

看似完全不搭界的东西,却好像忽然有了关联。

祁教授也许是在以这种方式哄他,让他别继续生气,因为生气的岑康宁会在半夜偷偷挠他脚心。

然而问题又来了——

祁钊为什么会觉得他在生气呢?

他最近心情明明非常好。

直到那天晚上岑康宁将主机完全组装好,上手打了好几把游戏,他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不过虽然没想明白。

但那天晚上祁钊的行为却让岑康宁莫名想起一个人来。

一个忽然因为某场意外出现在岑康宁生命中的神秘男人,岑康宁叫他Mr.mysterious。

Mr.mysterious年龄未知,长相不详。

岑康宁唯一知道的信息是他个子很高,力气极大,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整个人抱起。

那是高二的下半学期,即将迎来高三的阶段。

因为一场意外,岑康宁眼睛受伤,暂时失去视力需要住院。但可想而知,娟姨和军叔都不会有时间陪护他。

于是岑康宁自己做主,托护士找了护工。

Mr.mysterious便是那位护工。

这位护工人如其名,很神秘。明明是护工这种服务行业,但性格相当的沉默寡言。

和岑康宁相处的时间里。

大部分都是岑康宁在说话,他只听,偶尔回几句。

此外Mr.mysterious还有一个非常让岑康宁印象深刻的特点,让他至今都记忆犹新。

当时病房里还住着其他暂时失明的未成年病人。

很多病人无法接受现实,会很喜欢哭。

但眼睛上的疾病其实不太允许他们多哭。于是他们的护工或者家人听到他们哭的时候,就会给他们去楼下的便利店买糖吃。

小孩子总是很好哄。

有糖过会儿就不哭了。

而Mr.mysterious却很奇怪,只有在岑康宁笑的时候给他买糖。

虽然岑康宁就哭过一次。

但哭的时候不买,笑的时候却买,也太奇怪了吧?

岑康宁当时思考了很久都没想明白Mr.mysterious的逻辑,就好像多年以后,他同样思考许久,也没能明白祁钊的逻辑。

不过,除了神秘又奇怪的性格。

总体上来说,Mr.mysterious把岑康宁照顾地很好。

和所有幸运的小朋友一样,岑康宁度过了一个不那么难熬的失明期。

后来痊愈出院。

岑康宁想要当面感谢他。

护士却告诉岑康宁Mr.mysterious已经不告而别。

岑康宁为此遗憾多年。

不久前玩游戏眼睛酸痛的时候还想起他。

想他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还在医院给人当护工;又想他到底长什么样,为什么要在岑康宁笑的时候买糖。

想着想着又想起一些更有意思的小细节。

例如,在那段时间住院期结束以后。

他拒绝女孩子告白的理由再也不是“对不起,我现在想要专心学习”,而是忽然间一夜变成了“不好意思,我喜欢男生。”

作者有话说:

是谁我不说[猫爪][猫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