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名为羂索的男人是在最落魄的时候找上他的。

若要说是“男人”或许并不准确。

压根不是人类。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作为咒术师培育的他, 一眼便可以看出对方不过是个披着人类壳子的怪物。

况且头顶还生着那样怪异的缝合线。

刚想召出咒灵将对方随手祓除,却是在对方提及有关“郁”的事情后改变了主意。

“联手吧,恰好我也有杀掉她的理由。”

“你也, 一定和我有着同样的愿望吧?”

羂索……又或说那时占有人类躯壳的脑花, 如是像他提议道。

脸上带着令人不适的微笑。

啊, 是啊。

“他”又何尝不想杀死他那好.女.儿呢?

自己现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全都是拜那小鬼所赐。

当初还在俄罗斯,从很早先时候起那小鬼就知道往自己酒里加料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些被加在他酒中混着酒水吞咽下去的草药,全都是小姑娘亲手制作出来的——专门为扰乱他们这一类咒术师体内咒力的猛料。

这也就是当时他没法在第一时间施展术式抵挡住小郁夺取他双眼的电锯、最后又被对方雇佣找来的杀手几乎削成人木昆也无力反抗的原因。

至于那时的她哪里来的钱雇佣的杀.手……

呵呵。

原本将女儿卖给那老头的钱还没有到手就被一个奇怪的炸弹人中途打断了, 那小丫头估计是从老头那处拿着原本将支付给他卖女儿——也就是卖掉她自己的钱做的这些事情吧。

好在他最后拼死运转咒力抵抗药效, 成功召唤出咒灵才使得自己的性命从杀.手手中堪堪保住。

但也只是堪堪保住而已。

失去了双眼, 双腿, 还有双手,连身为男人的资格也一并失去…那些亡/命/之/徒只要有钱什么都干得出来,但比起对他造成直接伤害的那几些个雇佣杀.手, 显然作为万恶之源的始作俑者——他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才是他最恨不得立刻就千刀万剐的对象。

“我答应你。”

“联手也好, 我这里夺走什么也罢,或是立下【束缚】……拜托了,请让我亲手杀掉她, 我会用这个世界最残忍的手段杀掉她——”

“杀掉那个恶魔!!!”

……

*

“成功……不,看起来又失败了啊。”

从新的身体中苏醒,羂索凝望向起居室的天花板睁开眼睛。

并没有急着从地面爬起, 只是维持着仰卧在地的姿势, 像是自言自语地轻声喃喃:

“上一具身体的术式没有继承过来呢,那个用起来还挺方便的啊。”

“嘛,虽然这具女性虫师的能力和知识也都不赖,但……”

果然还是想得到【那个孩子】啊。

不…

本来就是被他有意制造出来的、属于他的孩子。

应该说是“夺回”才对。

……

*

大概16年以前,占据了某具身体的羂索偶然被一名咒术师打败, 重新化为了“脑”的形态。

可是,当那名咒术师发现自己并无法破坏/彻底封印“卵”状态下的羂索后,决定将其作为“危险性极高”并“半有夺舍风险”的“特级咒物”永久封存在远在日本以外西伯利亚的冻土层之下。

脑花本来以为他那个时候玩完了,真就要冻成一块冻脑花永久被封在冰天雪地之下……

结果是不到半年时间,与他“前任身体”有过关系的女人便就找了过来。

女人通过从自家兄长——也就是将羂索打败的那名咒术师那处悄悄窃取的图纸,成功将其挖出并解救了出来。

于是后来羂索顺理成章占用了她的身体。

只是,杀掉女人之后,羂索才开始后悔。

是了,他现在还身处于距日十万八千里的俄罗斯境内,应该等那个女人带自己回国再杀不迟的。

可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回国的事情日后在做打算。

而也正是那段期间,使用着女性身体的他在当地无意中结识到了一名不幸的俄罗斯女子。

那是一个过于单纯而美丽的女人。

很快就因羂索有技巧的交往手段与他成为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俄罗斯女人有时会朝羂索哭诉她的不幸。

深爱的丈夫沉迷赌博,输掉了过世父母留给她的大部分遗产,整天嗜酒成性,每天一身酒气回来神志不清还会对她拳脚相加。

“如果、如果我能为他生个孩子的话,我们两个之间的状况会不会好上一些?”

“他会不会看在孩子的份上改过自新,像从前一样重新爱我?”

——双亲过世前从小到大都被培育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所形成性格天真到蠢笨的女人,如是抱有着幻想。

“孩子……么。”

羂索突然想起自己所占据这具身体的女性……叫什么来着?

藤原爱?

没错,他的前情人藤原爱,由于自身原因无法生育,并且同样天真地想要和他共有一个孩子,曾经有研究过这方面的术式——

“我从家乡的虫师小姐那里要来了名为【鬱】的虫。”

“只要让虫吞噬掉一部分作为引子的灵魂,再用咒术师的血浇灌,浇灌出的【种子】被母体服下……这样之后就是等待肉.体和灵魂在【鬱】的作用下自动补全”

“灵魂的引子由你来提供,浇灌灵魂的血就用哥哥的,母体是我。”

“…”

“啊,据说借助【鬱】凝聚孕育出来的孩子,以后的样貌会模仿睁眼后第一眼看到的人哦?我倒希望祂长得像羂索你呢——”

“…”

“有了哥哥的血的话,应该会是个很强的孩子吧?应该会是个和哥哥一样了不起的咒术师吧!”

“真是……”

“好期待呢。”

“……”

“…”

畅想未来的话语

想入非非的话语

女人的声音涌现在羂索的脑海中。

……

只是对方——不惜背弃家族也想要和他一起逃亡的她——在还未来得及吞下【种子】诞下理想中的孩子之前,便就被自己冷漠无情地夺取了生命。

在他眼里她是什么?

不过是对“怪物”抱着不切实际妄想的,蠢笨人类罢了。

只是……

羂索从记忆中回神。

种子?

啊…对,种子。

他记得那枚被制造出来的种子,好像是保存在……

抬手摸了摸随身携带的还未来得及丢掉的御守,指腹按压上去隐约可以感觉到圆形小颗粒的轮廓。

…【种子】。

没准能够培育出有趣的东西。

恰巧这具名为“藤原爱”活不长女人的病体他并不想要……

眼前,楚楚可怜的俄罗斯女人还在喋喋不休。

于是,羂索在那时将主意打到了面前女性的身上。

*

……

那便是那时所发生的事。

也是名为“郁(鬱)”的孩子被有意地制造出来并降生之事。

*

原本,羂索是想在小郁一被生下来就立刻占掉对方身体的。

可在打探过有关虫师界消息之后,羂索获悉一个曾经尚未知晓的知识:

名为【鬱】的虫子(孩子),从幼年成长至成体需要15年的时光。

——那是被藤原家族最强咒术师(*兄长)的血液浇灌出来的孩子。

虽然这个家族于现世已中落许久,在咒术界名气也是压根不会被人提及的程度。

但藤原一族的先祖的确为千年前的那位超级咒术师、日本三大咒灵之一的【菅原道真】。

“那孩子很弱,因为幼体期的虫还很弱。”

“那孩子会很强,毕竟是被【菅原道真】后代浇灌出来的小花,只要给她足够时间繁茂枝叶……”

“【鬱】是一种擅长模仿的虫,不管是外貌、能力、又或是灵魂,只要它们想,它们都能够读取、模仿,并构成宿主的特质。”

“而与之相对的,它们又常常招来噩兆,给包括宿主在内的身边个体招来灾祸……”

*

男人和“女人”的身影出现在连本市地图都未存在标注的偏远村落。

“原来如此。”

轮椅上黑发垂落的狐狸眼青年,在听闻完事件的前因后果后,略微皱起眉。

倘若五条悟出现在这里,就会惊奇地发现眼前男人与自家挚友在外貌和声音上都有着惊人的相似。

微抬起头,身后为其推行轮椅的多足咒灵恰好在此时停下,男人于是用浑浊一片没有高光的盲瞳若有所觉地看向面前、██村人专门为关押“怪异”所设的囚笼。

他问:“这就是你刻意时隔15年又找过来的原因?”

——目的是为在时机最为成熟的摘下饱满的果实,以风险最小的方式。

“……正是。”

男人的对面,曾与夏油杰有过会面、那名头顶生有缝合伤口的女性颔首点头。

不过,很显然这时的她已不再是当初的她。

这名女性虫师的大脑早已被羂索完全替代,目前成为脑花新一具身体正在被使用着。

额头原本新鲜肉红的伤口也发生细微的变化,变化成了规整密集的缝合细线。

“啧,我倒是只要那小鬼趁早死得凄惨,其他什么的都无所谓,”郁父不满地咂嘴,“只不过……”

得知自己因眼前之人的阴谋强行“被绿”,郁父多少还是有些心里膈应的。

……早知道,当初就该调查清楚。

倘若得知事情真相的话,他也不至于看那个女人愈发不顺眼,并在最后下定决心对其下手。

是的。

最当初,看得见山顶盘踞咒灵的郁父,故意将妻子引到了或许将要事发的地点,借助“自然灾难”解决了那个曾被误认为是背叛自己的女人。

然而在顺利拿到亡妻财产后,原打算装疯卖傻解决掉年幼女儿的郁父,因为过于轻敌加之药效发作,被彻底反将一军。

他最后,竟然是被那个小小的孩子整成如今这副模样!

“不愧是擅长‘模仿’的虫啊。”回想起往事,男人一阵叹息。

——那孩子的脸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和他曾经所爱着的、她母亲一模一样的呢?

无可救药得跟虫子被踩扁溢出汁液似的性格也和他如出一辙……

就好像——小郁,真的是属于他和妻子共有的孩子那般,有的时候甚至不知报以何种感情对她。

正因为这样……

恐怖、恶心。

简直令人作呕。

比起人类,郁父有的时候觉得他这个“女儿”更像是什么不知不觉能让人深陷其中的泥沼、仿照人们心底欲.望所模仿成形蛊惑人心的狡猾咒灵。

“不用去深究了,只要杀掉她,一切都能结束。”

女人……又或说披着女性外壳的羂索拍了拍神情不断在嫌恶和犹豫间变化着的男人的肩膀,将一柄冰凉器物放入对方的手中。

掌心一沉,低头望去,男人发现是一件自己有些印象的特级咒具。

——天逆鉾。

几天前,羂索刚将其从池袋某名情报贩子的手中买来。

虽然咒具拥有明显破碎修复过后的痕迹,但其所附“让一切咒术效果无效化”的破魔效果依旧完好存在。

“只要用这个就能让她失去抵抗能力吧……”

握着武器的义手微微哆嗦,郁父抬起脸,睁开被咒灵附体暂获视线的怪异双眼,仇视的目光注视向牢笼中昏迷的少女。

*

因为祓除掉村中咒灵而被感谢的咒术师少女——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被村民们盛情邀请并作为款待的菜肴中会掺杂致昏迷的迷药与专门为对付她体内“虫”而置备的杀虫剂。

“羂索大人,我们按照您吩咐地将那小姑娘关起来了。”

“按照最先说好的,您会帮我们处理掉那两个不详的双子的,对吧?”

没错。

足以让一头水牛失去整整十天意识的迷药,以及按照这具女性虫师新身体记忆中配方所制出专门对付“虫”的杀虫剂,全部是羂索事先交予██村这名带他们前往此处的村长手中的。

*

“如果你们要对付那位小朋友的话,她体内的两面宿傩大概会很麻烦,会在她昏迷的时候出来占据意识也说不定~”

“一千万!——就把解决的方法卖给你,如何?”

“……”

“哦呀哦呀,还真是爽快,那么,掏干净耳朵听好咯,我只说一遍——”

当初,在心满意足敲到一笔情报费后,名为“折原临也”的情报贩子说出了“利用杀虫剂”这一可行方法。

“抑制住了虫也就相当于抑制住了虫所寄生的灵魂。”

“而那孩子的灵魂与诅咒之王纠缠不清,相当于一石二鸟。”

迷药、杀虫剂、再加上天逆鉾。

这样一来,杀死(夺回)她,便就万无一失了。

*

只是,为保险起见避免突发情况的发生,羂索一开始就不打算亲自动手。

这也是他为何将郁父留到此时,而并没有在最开始取走对方性命占据身体的原因。

*

“先从哪里下手好呢?”

“眼睛、手、脚,这些东西被全部夺走的痛苦,你也好好体会一下吧”

“啊啊,干脆制作成咒骸永远保存起来也不错呢……哈哈,哈哈哈”

“……”

此时,一切如同计划设想,拿起武器一点点陷入兴奋和疯狂的父亲,打开囚笼,步步逼近昏迷倒地意识全无的女儿。

天逆鉾高高举起,随时将在下一秒刺穿少女胸腔里跳动的心脏。

然而,意外往往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嗡嗡——嗡——】

电锯,鲜血。

“哦哦?你就是那个郁小姐所说的……没有蛋蛋的渣男大叔吧,哈哈哈!”

方才还毫无生息宛若废弃玩偶的“女孩”这时猛然从地上站起不知从何而出的电锯尖哮着斩断义手,一并将男人的身体开月堂破肚。

“呃啊啊啊啊啊啊!!!!”

“救……”

“啊哦,不仅是蛋蛋,连手啊脚啊也全都没有,”飞溅出的鲜血染红她大半张白皙精致的脸,身着高专制服的少女将混乱中落地的天逆鉾一脚踩在地上,“那岂不是——比我还惨嘛!!”

【嗡—嗡嗡嗡——】

电锯持续叫嚣,步步紧逼,将以男人为中心不断涌出的大量咒灵一个个收割切碎。

“呃啊啊啊啊!!羂…羂索大人……”

“救……”

【嗡嗡嗡嗡——】

更多珠红、鲜红、乃至漆黑的液滴浸上表情愈发狂气少女娇嫩面颊。

额头一张咒文密布的符箓,这时也因感召到咒灵血液中的咒力而微微显出形体。

“既然如此,让小郁难过的家伙——”小郁……又或者说通过符纸幻化成小郁的电次,咧嘴笑出一口锯齿形状的鲨鱼牙齿,“就让你更惨一点好啦!”

【嗡—嗡嗡嗡——】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

(可以开一下作话食用?)